作者:今夕故年
谢清霁抬手,小黑狐狸就颠颠哒哒地在半空跑了过来,虚虚落在他手心。
谢清霁看见了久违的小黑球,唇边难以抑制地牵起一丝笑意,另一只手下意识抬起,想摸摸小黑狐狸的耳朵。
结果指尖还没触碰着耳朵尖呢,那小黑狐狸便烟消云散,踪迹全无。
谢清霁眉心一动,神情自若地收回手,然后就听见司暮凉飕飕问了声:“小黑球?”
这语气充满不善,敌意满满。
谢清霁偏头望去,只以为司暮想起了什么,可看他的神情,又不太像。
司暮好像……有点生气?
想到昨夜司暮问他“小黑球是谁”,谢清霁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又不太确定,他轻嗯了一声,没说别的,只静静望着司暮。
司暮深吸一口气,额头青筋蹦蹦跶跶跳的很欢。
他忍了忍,才木着脸转身,生硬地找了个理由:“……小师叔,我先回六峰处理些事情。”
不等谢清霁回应,他便缩地成诀,一步跨走。
谢清霁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怔然静默片刻,垂了垂眸,也转身离开。
既然决定要一举将天道彻底解决,谢清霁也有很多事情要忙碌的。
只是今天他难得的心不在焉,古籍翻着翻着,就走了神,只觉那泛着黄的书页,似乎都浮现了司暮的背影。
司暮生气……是这个样子的吗?
要多久才会解气呢……司暮生气,是因为他不记得他是小黑球了?还是在生气自己把他当小黑球了?
谢清霁纠结了一会,回过神时,发现手中握着的古籍都不知翻到哪一页了。
正打算从头看过,储物囊里忽然传来了什么动静。
谢清霁伸手一摸,取出来一块小玉牌。
——是裴景的通讯玉牌。
拜良好的记忆力所赐,谢清霁只看了一眼,便记起来那是之前他和司暮装作主仆出门去,半途中遇见的另一对……
真主仆,也是真道侣。
谢清霁本以为和他们是萍水相逢,很快就会各自分散,谁知后来天道使坏,将他和那位裴小公子都圈进了幻境了。
离别时,裴小公子就给了他这么一块玉牌。
此时那通讯玉牌正嘀哩嘀哩地响着,莹润玉身闪着白芒。
谢清霁通入灵力,顺利接收到了裴小公子传来的讯息:“啊!谢公子,可算是联系上你了。我还以为你将我的玉牌都扔掉了呢。”
不知为何,裴小公子原本清亮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懒懒洋洋的,透着一股……谢清霁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那每个字音听起来都酥酥的。
好似被蜜糖浸透了的糕点,散发着不自知的诱惑,轻轻一碰,就是满手甜腻。
谢清霁轻声解释:“之前在秘境,不便传讯。实属抱歉。”
裴小公子笑了声,倒也没计较,也没多问,只道:“你也别介意,我今儿找你也没什么事,就是某人惹我生气了,刚被我赶走,我无聊得紧,才想找个人聊聊天。”
某人昨晚把他惹恼了,他早上醒来,毫不犹豫地就将人踹出了屋,此时躺着床榻上,浑身懒洋洋的也没什么劲,闲着没事干,便往储物囊里翻啊翻,不小心就翻到了这被遗忘许久的小玉牌。
咳咳,干脆关心一下两年前曾有一面之缘的谢公子和他的侍从好了。
——有的小公子,表面看起来乖乖巧巧,内里不仅看惯风月,还惯爱凑别人的热闹。
谢清霁不善与人交流,裴景说完了,他便嗯了一声。
寂静逐渐蔓延。
谢清霁捏着玉牌,眸光微垂,想到之前裴景曾说过的关于道侣的“亲过睡过”,又想到方才裴景说“某人惹他生气了”……
他略有迟疑,抿着唇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那,那你……可还好?”
谢清霁大约能猜到那个“某人”,应该就是裴景的侍从商胥,他想问的是商胥惹裴景生气的事,奈何他说出来的话却仿佛在问对方这两年过的如何。
然而裴景居然神奇地和他思路对上了:“不太好,他昨晚压疼我了,我生气着呢,他如果不替我把最新的画册买回来,我今天是不会原谅他的。”
压。
这个字嗖的一下击中了谢清霁的心,他瞬间恍然。
他昨晚……不正是压着司暮睡了一整晚吗!
难不成司暮生气的是这个?
那好像也能解释的清,被压着整夜不能动,是挺值得生气的。
怪不得司暮今早气得都要同他打架了。
那……
谢清霁有些犹豫,这事过错在他,就算他辈分要比司暮高,也该向司暮表示歉意的。
就是不知道要给司暮送些什么,才能让他消气。
画册……画册可以吗?
谢清霁纠结了一会,举棋不定,假装镇定地问:“画册?”
裴景不疑有他,随口道:“风云斋新出的画册啊……风云斋你应该知道吧,这书斋在很多处都有。他们家那画册可真是不可多得的宝物,我第一次看就觉得全是精髓,试了试之后更是食髓知味……”
说起这画册,裴景就打起了精神,赞美之词洋洋洒洒:“我家商胥不喜欢我看这个,不过我知道他自己会偷偷看……嗯这次我得把握住机会,让他把之前偷藏的前几册全都交出来。”
风云斋。
这书斋谢清霁倒是听过的,以往历练时他也路过过几次,不过从没进去看过,更是对什么“画册”一头雾水。
他“啊”了声,茫然通过通讯玉牌,传到了裴景那儿。
裴景止了声,眉梢一挑,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与他那张年轻的娃娃脸全然不符合的狡黠笑容来。
他问:“你和你家那小侍从,在一起了吗?”
最近两年都一直在一起,几乎日夜不离。
谢清霁满脑子都是画册和道歉,没想太多,下意识就嗯了一声。
裴景在心里哦豁了一声,意兴盎然,转头看了看,伸手去旁边案几上取了片甜瓜咬了口——这是某人为了赔罪,仔细挑了最甜最多水的,又细心削了皮才给奉上的。
轻飘飘地又问:“亲过了?睡过了?”
谢清霁听着那头隐约的嘎吱嘎吱声,有点不明白裴景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但大约是裴小公子那张看似无害的娃娃脸让他提不起防备,当年幻境里的一番说辞又曾触动过谢清霁的心。
故而谢清霁对他毫无防备,甚至觉得裴小公子也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他忍着赧意,认真地又嗯了一声,想了想,继续道:“我……我昨晚可能也把他压疼了,如果我去买了画册送与他,他能开心些吗?”
裴小公子的笑容一僵,牙齿一错,甜瓜没嚼着,咬到了舌头。
他倒抽一口凉气,手里的瓜都给惊掉了。他突得坐直了身子,牵扯到某个被过度使用的部位,无声地龇牙咧嘴了片刻,又忙不迭确认:“你压他?一整晚?”
嗯???
是他耳朵出问题了,还是这通讯玉牌出问题了?!
谢清霁确定道:“嗯。今早他很生气,还与我打了一架。”
裴小公子:“……”
裴小公子震惊中。
他看走眼了?
他从小逛遍花楼游遍画舫,那些个画册话本哪个没看过,当年道上兄弟谁不得恭称他一声“大哥”。
他居然看走眼了?
谢公子居然是在上面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
裴景囫囵吞下嘴里的瓜,吞得太急,还被瓜噎了一下,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欸。画册嘛,你送也行,不过你最好自己去学会…嗯,你要知道,被压那个总是比较辛苦的嘛。”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有点可惜。
与谢公子家那位充满压迫力的侍从相比,他还是更喜欢谢公子的,可惜啊。
谢清霁应了声好,又问那些画册的名。
裴景随口将那系列画册的名都念了出来,因着谢公子是“上边”的那位,他还特意挑了几本更合适的。
一边念,裴景又一边继续可惜,他回想了一下谢公子和他那位侍从的形容,吧砸了一下嘴。
谢公子看着是个不懂风月的,那位看着是个散漫不羁的。
哎呀……有趣的。
结束了通讯,谢清霁将小玉牌放回了储物囊里,陷入沉思。
他认认真真地将裴景说的画册名字都记下来了,一个不落。
什么“春宵秘话全本”,什么“良辰行乐秘籍”,什么“上位者秘术”……他还真一个都没听过。
不过既然决定要和司暮道歉,那这画册自然是拖延不得。
谢清霁站起身来,略略收拾了桌案上的古籍,便走出了门。
老乌龟从池子里慢腾腾地爬出来,嘴里咬着块小玉牌,瞪着豆子眼看他。
谢清霁心系画册,低头认出那是明溱的玉牌,冲老乌龟微微摇了摇头,道了声“让他两刻钟后再来”,便缩地而去,转瞬便到了飘渺宗山脚下。
朝着不远处小镇子而去。
……如他记忆不错,那镇子里,就有一家风云斋。
老乌龟将玉牌吐落到底,慢吞吞地拍了一爪子,白芒闪过,就将谢清霁的话传了回去。
老乌龟传完了话,又潜回了池底,而谢清霁遮掩了容貌,也毫不费力地买回来了一大堆画册。
他想到裴景说,最好要他先学会,犹豫了一下,翻开了一册。
然后谢清霁越看,眉头就皱得越紧。
这内容怎么如此眼熟……那不是酒中客秘境中,他在那纨绔屋里,曾见过的画册吗?
他本以为这是什么邪功秘术,可听裴景的话,又好似是个难得的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