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夕故年
他小师叔今天怎么了?
他隐约猜到谢清霁或许是因为之前大梵天里的事,但这回纵然是他,也没能猜出谢清霁究竟想做什么。
想和他来个鸳鸯浴?
不可能的。
照谢清霁那冷清矜贵的性子,怎么可能做出这般出格的事。
司暮遗憾地否决了这个念头。
然后他就被谢清霁盯了。
浴池里的水是由阵法从后山温泉眼里引过来的,热气氤氲,蒸腾而起。
司暮本着睡都睡过了还羞什么的念头,大大方方地脱衣下水,懒洋洋地靠坐在池边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而谢清霁就站在岸边,认认真真地盯着他。
那视线过于专注,偏生又不带任何欲念,端端正正地把司暮盯着,不像在盯一个不着寸缕的大男人,倒像在盯一件精妙绝伦的艺术品。
眼睛一眨也不眨的。
盯到最后司暮都哭笑不得,脸皮厚如他,也终于觉得不太妙,两腿交叠,微微倾身,仰头和谢清霁对视,散漫随意地冲谢清霁伸出了手,发出邀约:“别盯了,来一起吧。”
……然后他接住了一只毛绒绒的小狐狸。
小狐狸跳到他掌心的时候,尾巴沾了水面,他下意识的一甩,就甩了司暮一脸水。
哗啦水声过后,小狐狸发现自己闯了祸,背脊一弯,四肢一伸,就紧紧抱住司暮的手,葡萄似的大眼睛里透着紧张。
司暮无语凝噎:“……”
他倒是忘了,他小师叔还能变狐狸啊。
他好笑又好气地抬手抹了把脸,将满脸水珠子抹掉,又报复似的弹了滴水珠,落在小狐狸鼻尖。
小狐狸抽了抽鼻尖,见司暮没生气,慢慢地松了手,灵活地一个翻身,便从司暮手心落到水里。
他往前扑腾了两下,就碰到了司暮的胸膛。
小狐狸将锋利的指甲都收了起来,软乎乎的小肉垫在司暮胸膛上踩了几下,轻巧一跃。
就轻而易举地攀上了司暮肩头,又温顺地搂住了司暮的脖子,沾着水汽的毛绒绒脑袋在司暮脸颊边蹭了蹭。
发出温温软软的一声吱唔。
好似在为方才的甩尾巴而道歉。
司暮看见这小狐狸心就要软成一团,这只小白绒球,揉捏起来比云锦都还要柔软,叫人爱不释手。
眼下绒毛湿了水,黏哒哒地紧贴在身上,更显得小狐狸小小一只,身无二两肉。
司暮回蹭了一下小狐狸的毛绒绒脸颊,就赶紧将小狐狸抱了下来,放到水里:“冷,泡着。”
他随手捏了个画境,画境托着小狐狸,半浮在水面。
雪白绒毛在水里散开,像雪绒绒的一朵云落在了水里。
司暮小心地碰了碰小狐狸的耳朵,小狐狸有些羞,小耳朵颤了颤,腼腆地犹豫了一下,便主动歪了歪脑袋,将另一边耳朵也送了上去。
难得小狐狸愿意给他碰耳朵,司暮大喜。
他垂涎这两只小耳朵好久了,可惜这是小狐狸很敏感的地方,轻易不让人碰。
之前亲热的时候,谢清霁情动,抑制不住地冒出来小耳朵,他就想亲一亲,结果唇刚碰着,谢清霁就眼尾通红,半睁着眼望他,小声呜咽,拼命偏开头不让他碰。
他遗憾许久了,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小狐狸两只前爪捧着司暮一只手,将脸埋在司暮掌心,毫无防备地露着两只小耳朵,任由司暮触碰。
司暮亲一下他的耳朵尖,他小小的身躯就抖一下,柔弱可怜到极点,反倒叫司暮觉得不忍心起来。
司暮亲了几下,便止住了,怜惜地揉揉他的小脑袋,叹口气:“小师叔,你怎么就这么惹人怜呢。”
他任由小狐狸抱着他一只手,另一只手微微抬起,屈指为梳,动作轻柔地替小狐狸梳理绒毛。
脉脉温情无声涌动。
今天的小狐狸格外黏人,司暮的手刚刚放开一点点,他便立刻黏上来,抱着司暮的手不放。
司暮有心逗弄他,故意走开了几步,小狐狸见了,翻身从画境上下来,划拉着四只小爪子,扑腾着水花,便又跟了上来,仰着头冲司暮小声叫唤。
或许是在热水里泡久了,那双葡萄似的眼越发澄澈明亮,沾着一层水汽,只消轻轻眨一眨。
司暮就觉得自己要被望化在水里了。
他哪里还舍得走远,捧着小狐狸,三言两语就哄得小狐狸给他碰碰小肚子,碰碰大尾巴……
将平时心心念念的都实现了个遍。
只可惜他本非狐狸身,转世后也没法再变成小黑球,不能和小狐狸卷尾巴,当真一大憾事。
司暮一边遗憾,一边手下不留情地将乖得不得了的小狐狸全身呼噜了个遍。
这次沐浴,足足泡了半个时辰。
小狐狸先他一步跃上了岸,甩了甩尾巴,白芒闪过术法落下,浑身绒毛便被弄干,蓬松一片。
又是矜持优雅的一只小狐狸。
司暮轻咳一声,扛不住他清澈无暇的视线,背过身从另一头上来,急匆匆地披上衣衫,转头就要去捉他的小狐狸。
结果一回身,原本蹲立着小狐狸的地方,空荡荡一片。
司暮:“……”
他是真得想办法治一下谢清霁这一声不吭就偷跑的坏习惯了。
好在小狐狸这回没跑错地方,司暮回到自个屋前,便感受到了谢清霁的气息,就在屋内。
他推门而入,立时环顾四周,却没见到小狐狸的身影。
司暮愣了愣,皱着眉再转了一圈,总算是找到了端倪……他早上在谢清霁充满谴责的视线里、不得不老老实实叠放工整的锦被,此时被抖开了。
不仅被抖开,那柔软锦被中央还鼓起了一个小包包,生怕他瞧不见一般,抖抖索索个不停。
这大小,不像是个人。
司暮屏住呼吸,放轻脚步,三两步走到床榻边,想也不想地一掀被子:“逮到你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太过错愕而使得最后一个字音收声的很急促。
锦被之下,蜷着一只身缠红线的小狐狸。
那红线缠得乱七八糟的,约莫是因为自己缠自己,是个很困难的事情。
……也是个很羞耻的事情。
所以就算是劝了自己无数次,谢清霁都没法用人身做出这样的事情。
只能借小狐狸之身,来向司暮表达他的意愿。
可是司暮怎么没声了……
小狐狸脸颊燥热通红,全靠绒毛挡着才没露出来,他抱着大尾巴,将脸埋进去,看都不敢看一眼司暮,羞得尾巴尖都绷直了。
司暮越没声,他就越惶然,到最后忍不住想往旁边被子里钻。
刚一动,就被人小心翼翼地捧了起来。
“谢滟滟。”司暮心情一激动就喜欢喊谢滟滟,这习惯千八百年了都改不掉。
他声音有些轻颤:“这是什么意思?”
这红线代表着什么,这缠满了红线的举动又代表着什么。
他们都再清楚不过。
谢清霁难为情地抖了抖尾巴尖,瑟缩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抬起了头。
红线胡乱缠了他满身,一端缠在他左爪,另一端则垂在尾巴上。他伸爪子将尾巴上那一截勾起来,举到了司暮面前。
然后忍着羞意吱唔了一声。
——是给你的谢礼。
司暮眼底闪过奇异的亮光,几乎要压住不住想仰天大笑的欢欣。
他抬手,将手腕横在小狐狸面前,意思不明而喻。
小狐狸便将另一只爪也伸了出来,替司暮将红线缠到手腕上。
红线缠了满身,他动作受限制,显得有些笨拙,几次将红线滑落,又锲而不舍地勾起来重新绕圈。
好不容易往司暮手里缠了好几圈,他才矜持着欢喜地吱了一声,仰头看司暮。
司暮眸底碎光如星辰,他会意地将小狐狸捧到脸颊边,与小狐狸蹭了蹭脸颊。
微弱红芒一闪,红线消失了。
曾断绝了数十个日夜的牵挂感复归心头,细微裂痕被修复无缺。充实感盈满胸腔,是言语无法形容的欢欣。
司暮从未如此确切地意识到,这只小狐狸,终于属于他了。
他捧着小狐狸的指尖都微微颤抖,正想说什么,小狐狸就跃下了他的掌心,卷了卷尾巴,化作人形,跪坐在他面前。
既然变回了人形,谢清霁面容上的淡淡绯色便遮掩不住了。不过和司暮重新红线相牵的感觉太美妙,他难得地压下了羞赧,从怀里又摸出了一个小东西。
“还有一个谢礼。”他回想着以前学到的话,慢慢地补充了下一句,“希望你喜欢……”
握紧的指尖慢慢松开,露出了握在掌心里的墨玉小黑球。活灵活现的黑狐狸,躺在素白如瓷的手心,格外显眼。
谢清霁将小黑球塞到了司暮手里,同时倾身向前,将温柔的轻吻,印在了司暮的唇边。
他嘴拙,想过无数说辞,最终都挑不出合适的话,只能凭着本能,用最原始又最简单的肢体语言,来传达他的心意。
浅浅的吻一触及分,谢清霁重新坐直身子,却见司暮眼底闪过浓浓的笑意,另一只空着的手腕一转,一只眼熟的木雕小狐狸便出现在他掌心。
这是……这是之前落在大梵天的木雕小狐狸!
谢清霁微带诧异地睁大了眼。
他与禁地禁制有感应,很清楚自那天之后,司暮再没去过禁地,那他是什么时候将木雕小狐狸带回来的?
——只可能是那天拂袖离开时。
那时候谢清霁思绪极乱,也没留意这木雕小狐狸,只凭着被司暮落下的红线,断定小狐狸也被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