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翻云袖
“是我。”乌罗不敢在这样的天气下在这种丛林里久待,又担心羲丝骨折或者崴到脚,差不多是撑着一口气在风雨里把人抱到自己的屋子里去的。
木门虚虚掩着,乌罗一脚踹开,猫着腰溜进去,其实他这时候基本上什么都看不见了,隐形眼镜早被冲掉了一片,他借着半边还算清晰的视线跟记忆,眯着眼冲回来的。
木屋里烧着火,早就干透的炕床头热得像是铁板,尾端又冰凉冰凉的,铺上去的兽皮被烫卷了些许,乌罗将羲丝放上床休息,抹脸搜寻了下自己的眼睛,这才拿下剩余的半片美瞳丢进火里烧掉,重新戴上了眼镜。
“羲丝,你感觉怎么样?”
乌罗烧上热水,抽下自己平日洗脸的毛巾在冷水里搓了搓,这才开始给羲丝处理伤口。
额头的伤疤不算很深,应该是什么东西弹出来正好击中了太阳穴边缘导致她出事——可能是因为那一下才昏迷,也可能是失去平衡摔倒了撞在石头上。
没打死真是万幸。
乌罗摸了摸羲丝的后脑勺,有个明显的肿包,摸上去羲丝明显感觉到疼痛,不过没有血,血基本上是额头的伤口流出来的。而羲丝被泥浸透的手紧紧抓着什么东西,乌罗去碰了碰,她下意识收紧了,不肯放开。
“羲丝?”乌罗问道,“你拿着什么东西。”
羲丝模模糊糊地睁着眼,她好像回过神来了,又好像完全不知道乌罗在说些什么,只是怔怔地眯着眼看天花板,又陷入到浅昏迷状态之中去。除了碰她的后脑勺会因为疼痛颤抖之外,羲丝对乌罗的声音跟动作没有任何反应。
乌罗没有办法,只好慢慢擦她的手,试图搓搓热羲丝的手臂,好在屋子里还是比较暖和的,没多会儿羲丝的身体就没那么冷了。他又检查了下羲丝的脚,只有擦伤的痕迹跟小块淤青,不过没有明显骨折的痕迹,看起来也不像脱臼了。
还好大家最近饮食比较好,骨头都吃得很坚硬,不然就这么摔,骨头稍微脆一点的很容易骨折。
水还在烧,乌罗去山洞里喊了女人过来,让她们带上小木盆跟热水还有兽皮来给羲丝更换,顺便把他的炕床擦一擦,铺上棉被。
在外头等待的时候,乌罗略有点烦躁地点了根烟,觉得这迟早要变成医护室。
里头的声音听不见,乌罗轻啧了声,脑袋里乱糟糟的,觉得思绪乱飘,没完没了的风雨飘摇着,烟雾寥寥地穿过雨帘,去归于天地。
他仰着脸,看雨水滴滴答答往下坠,远方青烟缭绕,墨色的山水与林木绘成一线,像张寡淡的山水画,于是缓缓出了口长气。
乌罗有种无从开口的烦躁感,可能来源于这种不平稳的生活,也可能来源于这种本不该发生的意外,还可能来源于他身上单薄且湿漉漉的衬衣。他总是喜欢把自己打理得很好,确保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会太过狼狈,大概正因为如此,才会如此焦虑与不安。
“乌——咳咳!”
敷敷刚出来就被烟呛到了,她伸手挥散留存不多的烟气,看着乌罗不紧不慢地在雨里掐灭那根怪异的小圆筒,询问道“怎么了?”
“羲丝醒了。”
乌罗点了点头,享受了会儿尼古丁跟薄荷带来的宁静,他用冰冷的手指揉按了会儿眉心,这才慢慢走进去。
羲丝还有点晃神,她安静地坐在那张一边热得要命,一边冷得如冰的炕床上听女人们七嘴八舌地讲话,她们说外面的风雨有多大,说乌罗是怎么样去找她,又问她跑到哪里去了。外头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插销晃晃悠悠地抖动着,灶台里温暖的火光不够大,照得屋子有些黯淡,往窗外看,能看见晦暗的天。
出乎意料,青并没有落井下石,她摸了摸羲丝打结的头发,他们没有梳子,平常都是用手指或是干脆拿骨刀削掉已经无法梳理的头发,忧心忡忡地询问道“羲丝,你怎么去湖边?”
大家的爱恨都如同一阵风般,青的确很不高兴羲丝那样子说话,甚至在羲丝不见的时候也依旧非常生气,可是看到她现在这么可怜的模样,什么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担忧与关心。大家一直生活在一起,互帮互助,不管是他们本身也好,亦或者是出于琥珀的命令也好,绝不会轻易因为不合而产生怨愤。
“我出去,找蜜。”羲丝这时候终于松开手,她手心里有块掰下来的蜂蜜,晶莹剔透地宛如宝石,蜜浆流淌在手心里,她有些失望地说道,“薪睡醒的时候说想吃,我在湖边生气,看见下雨了,想回去,想起来水会冲掉蜂,就去拿蜜,本来好多的,都没有了。”
敷敷闻言,急忙找了个碗接着蜜,赶忙道“没关系,薪不用吃太多。”
羲丝这才开心地笑起来,点点头。
“身体怎么样?”乌罗等她们聊完天才走过去看了看羲丝,见她精神状态还好,这才放下心来,“有没有什么很痛的地方?”
“头。”羲丝老实回答,“头后面,痛。”
乌罗看着她的模样有点无辜的可怜,忍不住笑起来,轻声道“你脑袋撞在石头上了,当然会痛,我是问你有没有别的地方痛,或者是不舒服的?想不想吐,或者有没有觉得很难受,头晕晕的?”
羲丝摇摇头“没有,只是痛。”
她很努力地想了想,又很快补充道“我拿着蜜回来的时候,蜂在飞,然后雷下来了,我想跑,一个黑色的东西忽然飞过来,看不清楚是什么,我觉得好痛,就倒下去了。我不是生气不回来的,没有想呆在外面。”
“我知道。”乌罗点点头,他将毛巾重新拧干,勉强算是给羲丝冷敷了下后脑勺的包,看她头发乱糟糟的,跟泥块纠缠在一起,就轻叹了声,“你最近洗头发要小心点,别太碰着后面的包了。”
既然没有恶心呕吐,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血肿而已。
“哦——”羲丝眨眨眼睛,她安静地靠在乌罗的胸口,任由巫轻柔地抚摸着自己脑后的包,还是觉得有点疼,但是不知道是毛巾还是手指的凉意,又带来一丝丝的缓和,她好像闻到一种很轻柔冰冷的薄荷味,又混着点说不出来的香气,说不上来是什么,只是觉得很好闻。
羲丝揪紧了乌罗的袖子,她没办法形容,只是觉得巫者像是雪落下的时刻,又像是花初绽的瞬间,叫人看着就觉得疼痛少了许多。
“好了,你待在这里多休息吧。”乌罗很快就把手抽回去了,他往后一退,羲丝不知怎么的,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像失去了一个温暖的依偎,她仰着脸看向巫者,对方只是平静地去洗了洗手,让众人喝下热水,很快就继续开始忙活自己的事了。
乌罗在拧自己的衬衣,雨水滴滴答答地顺着手指滴落下去,女人们在场,他没办法去换身衣服,忍不住咬了咬口腔里的肉,有点不快。
倒是青看见乌罗浑身湿漉漉的,便拿张干净的兽皮将他裹起来,询问要不要烧些热水洗澡。
她们甚至殷勤地将小木盆摆好,往里头倒好了热水。
这时候哪有什么男女大防的心思,可是乌罗有,他咬着牙,觉得自己像是误闯了不在营业期的女澡堂,勉强从理智里挤出一句话来“不用了。”
他们真的得再起个新房子当医务室。
羲丝的恢复能力相当惊人,她只休息了半个小时就差不多全恢复过来了,肿包当然还没消,不过基本上能跑能跳不成问题了。
谁都没有提起之前的那场小纠纷。
稍晚些时候,羲丝就跳下床,她脚上的伤势还是有些严重的,乌罗便给她缠上了绷带,她倒觉得像是什么新奇的装饰,又看又摸,发觉似乎不是丝线。
绷带通常是棉织物,触感自然跟丝线不同。
敷敷握着羲丝的手,趁着雨小些后,让她举着大叶子遮在两个人的头上,一边往山洞走一边瞧,惊奇道“这样缠起来真好看。我也想缠。”
“咱们织细一些。”羲丝笑道,“这个一点都不难,染点颜色就更好看了。”
青本来想说些什么,一张嘴,看到羲丝额头的伤口,又咽回去了,于是笑起来道“那我要染蓝色的。”
“我也喜欢蓝色。”羲丝热情地回道,“我给你染呀。巫给的好像都是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