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左司
大约还是没有一起经历过生死,任谁也无法窥见其他人的心吧。无论别人嘴上说的再好听,也就一个还好了。
安河说会帮他留心,之后果然每天早上都会来看他,顺便跟他讲一讲情况。
杜仲这几天一直沉迷于修炼难以自拔,基本上除了吃饭和会客就一直在修炼,可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修圣贤道。
安河跟他讲的情况也不外乎天玄又来了什么人讨要他这个叛徒。
先前一两天来的人不过是义正言辞的说着什么“我门叛徒要带回去给掌门一个交代”之类的。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直接就开始开价码了,但是无极掌门的态度一直很模糊。
安河看着眯眼坐于榻上的杜仲,面上带了丝担忧:“杜前辈可有想好退路?”
杜仲没答话,他其实也只是在拼命修炼试图变得再强一些,能混一天是一天而已,根本没想好之后该如何。
无极宗掌门先前来见他的时候就已经表明了态度,之所以没有逼问他什么,不过是掌门只知道他可能很值钱,自己心里也摸不准他手上到底有什么筹码,且料他也不会说实话罢了。
无极掌门肯定也是在一边暗查一边等着看天玄是个什么意思。
杜仲虽然不问安河被叫去说了什么,安河却自己坦荡荡的直接道:“师尊和师叔问了我好几次秘境里的事,是不是和那件事有关?”
杜仲挑挑眉,反问道:“你跟他们讲了什么?”
“肯定是……有什么就讲了什么。”安河挠挠脑袋,“毕竟是我的师门,我总不能说假话。不过我没怎么提杜前辈和顾师兄的事,尤其是咱们之后见到的,我就说了个大概。”
他能隐瞒一部分已经就是情深意重了,杜仲点头道过谢,见他走远后又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秘境中那两位神兽葬身埋骨之处,却只被他发现,就有点说不清了,也幸亏安河没有乱讲出去。
他们经历的这一切都有点超纲,他尚且还有点云里雾里的,分不清自己能有什么价值,他脑子里转来转去的重中之重不过一个顾清离。
天玄不敢和无极撕破脸皮的在人家地界上动手抢人,已经在暗搓搓的许诺好处了。
那些财迷穷鬼没一听见钱就把他卖出去,也不过是在衡量他怎么卖最值钱罢了。
他们在这里也安生不了多久,前路却一片渺茫,如果离开无极宗,去哪?
书中对于顾清离独自逃亡五年不过是几行字的概述,看着简单极了,轻易极了,在读者的眼中概括出来就几个字:主角不会死定理。
但这其中又有多少不为外人道也的艰辛呢?杜仲身临其境,心中一片茫然。
他们现在谁也没强大到可以横着走的地步,一旦出了无极宗,等待他们的依然是永无止境的追杀。
如今神魂印记已经成功定位到了他们,他们一旦有所动作天玄的弟子立刻就会知道。
在这里安逸的休养生息几日后,他们就必须一直跑下去,一刻也不能停,一旦停下喘口气喝口水的功夫,就会被身后的狗皮膏药追上。
虽然神魂印记只有两块,但天玄派那么多弟子,而他们只有两个人,耗都能给耗死了。
等天玄派一咬牙许诺出更多的好处,无极宗掌门必然就会逼着他表态证明自己的价值,但杜仲除了一个顾清离,再说不出第二个能让人心动的筹码。
他眼睛盯着空气,问道:“怎么办?”
顾清离缩在袖子里没搭理他。
杜仲就立刻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下,还能怎么办,只能就这么硬走下去。
谁知顾清离自己不声不响了片刻后,突然道:“师尊放下我,出路自然就有了。我不会死。”
杜仲本来心里在认真的合计着以后怎么办,猝不及防的听到这么句话,一句“你放屁吧”险些就顺着吐了出来。
顾清离如果被抓住,确实不会死。神兽受天道庇佑,杀神兽损气运,没有人会那么傻,但他会生不如死。
神兽浑身是宝,但命可不是宝。抓住他的人完全可以把他关起来,拔他的鳞抽他的血,然后让他慢慢养好以便下次再取,做到不毁运可循环利用。
杜仲心道:说的这么干脆,这会又不是你哭喊着叫我的时候了。
杜仲也不知道他迷迷糊糊之间自己撒的娇自己还记得多少,怕损了他面子便一个字没敢提。
顾清离说完这句话还缩在他袖子里不出来露个脸,大约也是口是心非而已。
杜仲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只是曲指探进袖子里抚了抚他的小脑袋,简单道:“我还不至于无耻到你刚救了我,我就扔了你。”
顾清离躲了一下,向袖管更深处挪了挪,没回话。
索性之后杜仲又惴惴不安的等了一周,除了安河每天会过来跟他聊一聊,并没有其他的什么人找上门来,但杜仲知道,这段安逸不会持久。
其实寄人篱下混吃等宰的感觉还是不错的,只是无极宗也不知道是全宗上下勤俭节约还是只因为他是个外来客,每天除了一天给他送两顿饭,什么都不给他拿。
其他的倒还好,只是杜仲上一次沐浴已经是十多天前的事情了。
他初到无极宗的时候就想解决一下个人卫生问题,但是抓着给他送饭的杂役弟子一问才知道,没地方给他拿木桶,想洗澡自己走去池子里洗。
顾清离的状态那么差,杜仲不敢离身,他知道始终有一两个弟子在盯着他,每日便都在揣着他修炼,基本没离开小屋太远过,不怎么做额外的动作,也很少想着沐浴的事了。
但这十多天过去,不说顾清离每天贴着他受得了受不了,杜仲自己已经彻底受不了了。
他等到杂役弟子给他来送晚饭的时候一把拉住了人家,问道:“我身上有些脏了,能不能领着我去一下你们平日里洗漱的地方?”
杂役弟子自然一口应允,把食盒交给他放好后就带着他找洗澡的地方去了。
那地方不远,走了片刻的功夫就到了。
杜仲一被带到就知道不是独独自己没有人给烧水备着沐浴了,岸边整整齐齐的放了四五套无极的校服。
有数名弟子正在其中一边互相泼水嬉戏一边搓洗身子,见来了个生面孔才稍稍收敛了些。
这池子很大,看着是个天然形成的,都没怎么修缮过。水是活水,也不怕里面那么多人同时洗漱把池水给污染了,只是人这么多杜仲就不可能带着顾清离进去凑热闹了。
那杂役弟子天真的问他:“需要我带些洗漱用品过来吗?”
杜仲微笑着拒绝了他的好意,心想:算了算了,再忍忍。
杂役弟子似乎是以为他有什么怪癖不能和别人一起沐浴,觉得他虽然笑着却在嫌弃条件简陋,都不能给他烧好水搬了浴桶在房中沐浴,便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这……我派招收的杂役弟子极少,如有照顾不周还请长老见谅。”
他大约是以为天玄派平日里条件极好,从中出来的修士也都对一些细节要求极高,怕杜仲这段日子过得不舒坦拿他撒气,整个人都惴惴不安起来。
但杜仲还不至于这么小肚鸡肠,他知道无极宗确实是穷,从上到下都穷,但他穷的有道理。
不是因为派内大能不多,掌门不好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就只是开派的尊者不知道怎么想的,把门派紧挨着魔修们开。
修士们虽然视凡人如蝼蚁,但其实很多时候都是依靠着这些蝼蚁的,比如天玄派掌门人住的金殿也并不是掌门大能一挥袖子就有的,而是靠着凡人们一块砖一块砖建起来的。
天玄派修士们替凡人降妖除魔,得到凡人的供奉,凡人越受到迫害越会来求他们,他们能替凡人们解决的问题越多也就越能驱使凡人替他们做事。
但无极宗不一样,出了无极宗,周边基本不是荒山野岭就是废了的村镇。
就算尚且还有些人守着祖宗的基业不愿走,在受魔修的迫害,无极宗也无力去管,他们也不过是挨着魔域勉强能自保罢了。得不到凡人的拥戴和供奉,他们穷的理所当然。
大约也就是因为常年和魔修比邻而居,让他们成为了五大门派中最低调,却也是暗地里野心最大的门派。
无极掌门说他们守着这道门其实也没说错,正魔两道修士之间的矛盾他们都是首当其冲,所以他们也就越发的急于改变这个现状。
比如说拿到点什么可以让他们地位猛增到足以翻牌,改变格局的东西。
杜仲看了一眼那简陋的水池,手指攥紧了袖口,与那杂役弟子道了声别,又默默的走回了自己暂住的屋中。
这一趟来回已经让他认了路,杜仲静静地在房中等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偷偷摸摸的又从房中溜了出来。
这几日被掌门授意盯着他的无极弟子见他每日不过在房中修炼,很少有其他动作,便都开始懈怠了,杜仲很快就发现他们对于自己溜出来的事毫无反应。
无极宗内是有宵禁的,夜路上只偶尔有几队巡逻弟子经过,但他们的修为都不如杜仲,被他轻而易举的就都绕过去了,让他顺顺利利的摸到了池水边。
天上无云,月色把这汪池水映照得波光粼粼的,杜仲扫了一眼,见四下果真无人才大大方方的走到了池边。
十多天没洗澡了,见到池水总是有些心痒的,杜仲轻声问道:“你下去吗?”
没应声,就是不下去的意思了。
龙喜水,但杜仲琢磨着顾清离那么点的条子,大约随便拿个碗倒点水就可以泡大半天了,也不稀罕去池子里游一圈,就又道:“那你在这里等会,我下去洗好了就回来。”
他说罢开始宽衣解带,把顾清离和衣物一起留在岸边,自己赤着身子走进了池水中。
杜仲这幅身躯生的极匀称,宽肩窄腰看着十分紧实,穿着衣服的时候尚且感觉有那么一丝清瘦,一旦脱了衣服却能发现该有的肌肉一块都不少,线条十分干练,但一点也不过分夸张。
他垂眸抬手解开了发髻披在背上,手臂上的肌肉随着动作缓缓收缩了几下。
顾清离从衣服堆里爬出来甩了甩脑袋,默默看了杜仲片刻。
在他破碎虚空之前的那个世界,顾清离有很长一段时间其实是害怕杜仲的,因为总是会被无缘无故的虐待。
那时他年幼不懂事,就觉得可能是自己哪里惹到对方了,一直小心翼翼的都不敢看杜仲。
等他真正敢直视对方的时候,他只看到了一个恶心的臭老头子,所以顾清离其实从来没见过杜仲年轻时的样子。现在月下看着眼前的人,才发现他原来也是如此的耀眼。
前世讨厌的人,这一世仿佛突然换了个人一样,成为了他唯一的依靠,庇护了他这些年。如今他也帮着对方恢复到了最巅峰的时期,倒也算是两清了。
顾清离抖抖须子,突然开口硬生生蹦出来一句:“师尊生的真好看。”
杜仲一回头就看见了顾清离正直直的盯着自己看。
他虽然现在只有那么巴掌大小的一小条,但屹立于衣物堆之巅的时候还是有些难以忽略的。
杜仲这些日子也算是见过些市面了,被同性骚扰过也被看着脸红过之后,就有点草木皆兵的感觉了。
虽然知道这个思路不太对,但是看着那白条子大放厥词之后被人回头看见了,连目光都不知道躲避一下,就觉得有一种老流氓的意思了。
“你这样……”杜仲怔愣片刻,“不太好吧?”
他说完又觉得不大对劲,便补充道:“我自然生的好看。”
顾清离不说话,还是在直勾勾的盯着他看,杜仲下意识的捧起一掌水浇在身上,缓缓搓了搓肩膀上的皮肤,心道:他是在羞我吗?
其实大家都是雄性生物,有些时候比一比看一看互相欣赏一下什么的,也不算事,但前提是不要猥琐的说出来,那样真的会让人很别扭。
虽然顾清离其实不猥琐,但因着他平时废话不多,也很少对什么有过多的主观评价,这会突然趴在衣服堆上蹦出这么一句话,还盯着他看,就显得有点猥琐了。
已经见过些市面的杜仲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缓缓又搓了几下手臂后觉得更加别扭了:“要不你回避一下?”
他看着对方像没听见一样依然大大咧咧在那趴着,便道:“要不还是我回避一下吧。”
此时池水将将漫过他的小腹,随着他撩水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哗啦声,泛出一圈圈带着星星点点碎光的涟漪。
杜仲向下沉了沉身子,转身向池中心游去,最终在对岸找了块石头。
大半夜的没人会来这里,况且他的五感敏锐,如果有人靠近倒不至于察觉不到,便放下心来绕到了石头后面,靠着搓洗起来。
多日来第一次有机会好好洗一洗,不管是心里因素还是别的什么,都感觉身上清爽了不少。杜仲满足的喟叹一声,眯起眼靠着石头又泡了一会。
但他也不至于因此忘了还在岸上的顾清离,不多时便又游回了方才下水的地方。
大约是离了杜仲,顾清离也不敢再明晃晃的在明面上趴着,此时远远看着只见衣物不见白条。
杜仲走上前提起衣物抖了抖,却什么也没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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