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辣子鱼棒
“……”
席莫回拍拍他的手背,“买给我就好,我看得上。”
桓修白安心多了。要按照他以前的打算,公婆看不上自己他也压根不会在意,找个机会把席莫回偷了就跑,快马加鞭不带回头找地方把人藏好,反正这事他又不是没干过。
可现在不同了……
他每走一步,都感觉魂魄要从嘴里呕出来,脚步沉重得像背了二十吨沙包,眼前的景物时不时模糊一下,有时回头看着席莫回,视线都难以聚焦,全凭着一口气,才在战争世界找回了发冷的躯体,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和席莫回相聚。
他逃出来了,好像还把主脑给吃了,但自己这样下去也活不了太久。他有清晰的预感,却无法告诉席莫回,因为……刚刚找回自己,就要得知会失去的,对席莫回来说太残忍了……
他得想个万全的办法,不管用怎样的方法,让席莫回平静接受……接受他,即将死去的现实。
“我们从这里上去。”席莫回带他走进大楼,一路上无数人见到他的脸,无一不恭敬躬身。席莫回目不斜视,上了直达电梯。
桓修白注意到镜子里的自己,黑发间夹杂了许多灰色的发丝,面色茫然,毫无生气,穿着席莫回的衣服显得风格不搭,仿佛一具行走的套着华贵寿衣的尸体。
“席莫回……”
“嗯?”
“你,摸摸我,看我还热吗?”
“你热了吗?”席莫回将手掌贴在他额头上,探了探,又怕不准,跟他额头贴着额头试了试,结论道:“体温正常。”
“还热着就行。”桓修白勉强笑道。
席莫回眸中闪动,认真盯了他三秒钟,忽然抓住了他骨节突出的手腕。桓修白不知是怎么了,敏感地一瞬间察觉出他要做什么,往后猛得一退,甩脱了他。
但omega反应过来,马上贴了回来,主动把手骨送进他掌心,还拽着他的手掌包在自己腕上包好,低声说:“你随便捏。就是别看我记忆,行吗?唯独这件事不行。”
那样肮脏的记忆,留着他自己慢慢消化就好,没有必要玷污席莫回。
桓修白说完,抑制不住地重重喘了两声,好似刚才那句话耗尽了力气。他半晌得不到席莫回应声,恍恍惚惚地仰起脸,却被拢到了近旁,被人耳鬓厮磨着告知:“等会再好好收拾你。”
桓修白知觉混乱的耳朵里流淌入这句话,空荡荡的胸膛里似乎骤然点燃了一簇火。虽然火苗很小,还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但他终于是又有可供燃烧下去的东西了。
他对alpha修长的手指爱不释手,即便电梯到了顶层,刻有浮雕的镜门朝两边滑去,他也不想松开。
“我们就打个招呼,几分钟就好,别担心。等会我带你去医院,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席莫回任他紧握着,同他一起踏出门,走过那道铺有碧色玉石砖的弧形回廊,曾经紧闭的正门大敞着。在沉木色的门槛之后,席氏家主与其伴侣瞩目而立。席墨之站在他们身后,弱弱地叫了一声:“哥……”
席莫回没有多余的表情,拉着桓修白的手,对他们说:“我回来了。”
他先跨过了门槛,看不见的防御结界微微闪动了下,身份确定。桓修白正要抬腿,他先被alpha拉进门内的手却猛遭到电击般的疼痛,一股无形之中的推力将他弹了出去。他愕然地站在门外,捂着那只痛麻的手,席莫回置身门内,回首时同样是惊愕。
席莫回骤然转头看向席悯,言语中带了厉色:“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席悯的美眸缓缓转向门外,在桓修白现出死相的脸上掠过,说道:“并不是我们刻意难为。这道结界是为了防恶念入侵设下的,三十年前我对它进行过改造,在防御系统中加入了主脑鉴别术。而他身上,也确实存在主脑的气息。”
结界这关不过,桓修白永远也进不了席家的门,得不到承认。
席莫回闭了闭眼,绝望道:“可是他有了我们的孩子,是席氏的血脉,您不能不顾。”
席悯口吻漠然:“祖宗之法不可破。况且我已纵容你为救他屡屡破例。”
席莫回不忍去回头看桓修白的面色,他带人来家,路上次次许诺,到了家门口却被现实重重打了一巴掌,这一巴掌打的不仅是他,还是桓修白之前的深情付出。
他身为alpha,连自己伴侣的自尊都无法保全,怎能容忍?
“母亲。”当着家里众人的面,席莫回毅然曲起膝盖,垂首跪下,在席悯脚边恳求,“求您撤了结界,让他进门。”
席家楼阁的大理石地板很冷,桓修白在梦里知道的。他的小情人,跪在那么冷的地面,回头痛了会和他嗔声抱怨的。
“母亲,我很少求过您什么事,只有这件,求您答应。”
他的小情人,那么高傲自尊,为了反抗家里跑出来,宁死也不愿妥协,却为了他,再次和家里人低头了,双膝抵在地上,在所有人的视线下,卑微请求。
桓修白血液逆流,浑身发冷,酝酿在胸腔里的酸涩直往鼻腔上冲,他看着席莫回深深伏下身,曾经挺拔的脊椎弯了,他的灵魂也随之绞烂,痛得神魂欲裂,骨肉碎离。
那两年来无数个难忍的日夜,都比不上席莫回为了他委曲求全一跪来得疼。
“咚。”
这是膝盖骨重重敲击在砖石上的闷响。
席家人的视线同时投向了门槛外,每个人脸上带着不同程度的震动。
“桓——”
席莫回正要出声,桓修白两手伏地,咚咚咚向席母席父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他直起身,额头红肿一片,表情却是苍茫,强撑着昂头挺腰道:“我与他同心同身,他跪我不能站着。”
他随即又低下脸,恍惚了一下,流露出苦笑,对席母席父尊敬地说:“叔叔阿姨,我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叫你们一声爸妈。你们对席莫回有养育之恩,而我是他的爱人……这三个头,是为了报答您们将他养大,让我有机会和他相爱。”
他又咚咚磕了两个,声声砸在席莫回心尖,钻心的苦涩从心头一直麻痹到了舌根。
杜阅澜愣愣看着,下意识要躲,被席悯拽住,生生受了那两个头。杜阅澜向她投去目光,席悯轻轻颔首。
席莫回没看到父母的小动作,站起来冲过去要扶桓修白,他却坚持伏在地上,哽着嗓子硬声说:“叔叔阿姨,烦请你们不要责怪莫回。是我追求他的……有什么事我来担着。我不会让你们为难,也请……你们以后好好照顾莫回,我这就——”
桓修白踉跄要站起来,“走”字还未脱口,突然捂住嘴,舌根一酸,喉咙里涌上一大滩夹着血的碎肉,吞也吞不下去,滴滴答答顺着指头缝溢出来。他难受地大声咳嗽着,仿佛要把破烂的肺咳出来,血压上升,眼前看不清东西,连腰都直不起来,只能漫无方向地走了两步,撞进席莫回的怀抱里,剧烈咳着大喘气。
“啊……”
桓修白听到身前人溢出一声揪心的呜咽,自己也揪起了心,在恍然发白的视线里摸索到席莫回的脸,轻轻摩挲软软的脸肉,凭着本能哄他道:“别哭啊……”
席莫回抱着他往回走,喃喃重复:“我们不受这委屈,阿桓,我们走,我们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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