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绯瑟
可这几天下来我的表现,怕是叫罗焦二人大大惊讶了。
尤其是焦寿光,这几天我的话虽然少些,但神态明显宽和,举动稍显活泼,我偶尔把小鸡小鸭放在手上亲吻,就已经足够把他吓得不要不要的。
罗鬼才自然也把这一切都放在眼里,她有疑有惑,自然得问。
从这几天相处下来,我也看出她是个心思细腻、观察敏锐的人 。
而且她向来坦率,有什么说什么,尤其是提到账单时,可以详详细细地把每一项花钱的地方都给你列出来,中间极其耐心,态度极为诚恳,让我这下嘴都不好挑剔。
我想了想要怎么回答,结果罗鬼才忽然问:“你的朋友,是李藏风吧?”
她怎么知道的?江湖传闻上李藏风应该正和我相杀得不亦乐乎才对啊。
罗鬼才笑道:“你是唯一一个和他斗过两回都能全身而退的人,他杀不了你,必是有些理由。”
“能是什么理由?”
“要么是你太强,要么是他已经把你当做朋友。”
朋友二字是世上最甜的毒,我心里甜,脸上就微起一分笑。
“我也已经把他当做朋友。”
罗鬼才看了看我:“我第一次瞧见李藏风,觉得他就像临水照镜的一只鸟,只会喜欢与自己相似的人。如今一看,你和他既像,也不太像。”
我被“喜欢”这两个字惊了一惊,随即想到她可能只是在形容一种纯洁的友谊,于是我就问了:“这话怎么说?”
“情侣有容貌相配一说,朋友也有气质相配一说。你有时像他,有时就很不像他,比如昨晚。”
姐姐你别提昨晚就好了。
罗鬼才笑了笑:“他这样的人,会先被你像他的那一面吸引,再被你不像的那一面吸引得更深。”
她这一说玄乎至极,像在讨论哲学又似探讨别的,我心里火烫,脸上温度骤升,也不知该答个什么,说个什么。
话说回来,李藏风在悬崖上面到底怎样了?他该是平安下去了吧?
我如今的伤不能潜游,看来得催着焦寿光早点去外面购买物资,让他帮忙打听李藏风的消息。
罗鬼才还在打量我呢,我只好在她那敏锐的目光下别了脸,问了另外一个话题。
“世人都说罗神医是个男子,有说是白胡子老头,有说是俊秀青年,还有说是个市侩油滑的中年男,可你怎是个大姑娘?”
罗姑娘唇角一扬,讥诮之意在她的脸上蔓延成阴影,如一道树枝分了五十根细细小小的叉。
“我若是女神医,他们便只想我去看妇产一科,认为我与那些医婆并无区别。我在乡间行医,若提出要让这些人脱光衣服,让我检查病变部位,他们便遮遮掩掩,不肯露了私隐部位给我。所以对方若是男子,我便多以男装示人,这样就少些顾忌。”
可我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那万一要是有女病人,你可怎么办?”
罗鬼才笑了:“那我便谎称自己有个漂亮的女徒弟,穿着女装去就可以了。”
她这一笑我也笑了,彼此之间都看出了点东西。
比如我从前看她只看得见商业鬼才的一面,如今我总算看出来她是个伶俐的妹子了。
她从前瞧我也只从江湖传闻的一面来看,如今经过我这一暗示,也看见我是个萌汉子了。
我觉得这样的气氛很融洽,很适合用于减轻债务了。那罗神医也趁热打铁问了我一句。
“人人都叫你老七,难道你就没有自己的名字?”
这个时候焦寿光刚好锄完地,也在抬头看我呢,那憨憨厚厚的一笑在他听到了罗鬼才的问题以后,转化为了一种纯粹的好奇。
七哥的名字,我还真不知道。
但是我自己的名字,这世上也只有我知道。
我定了定神,看了看赋予我新生的罗鬼才,看了看把我从绝境中捞起来的焦寿光,在这个只有我们三个人的世外桃源,只有鬼才和医工的世界里,第一次说了我的真名。
“我叫方即云。”
“方圆百里的方,色即是空的即,风起云涌的云。”
“从现在开始,你们可以叫我小方。”
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说出这个名儿了,结果发现说出来的感觉还不错。
只是我一说让他们叫我小方,那罗鬼才若有所思,焦寿光却左眼瞄着我,他右眼崩着我,好像认为我是趁着受伤虚弱,故意在人前卖萌,通过削弱七哥这种冰山气质,来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傻子还以为自己的心思藏得很深,可他的心里话都写在他脸上了,我一眼就看出他想说啥。
你是老七,接星引月阁的老七,你个堂堂天下第一杀手,让人叫你小方?
这和叫一个邻家弟弟似的,你觉得合适吗?
我觉得合适,可他觉得不合适。
我也不理他,我就看罗鬼才,问她愿不愿意告诉我她的全名 。
罗鬼才叹了口气:“我母亲给我取姓名之前,曾经告诉我,做人不能局限于小聪明,得心有大智慧。所以她给我取的名字也是如此。这名字字字广阔,人生智慧皆在其中,俗人自然不能领会。”
“令堂如此苦心取名,那你在外为何只留姓,不留全名呢?”
什么样的名字才能蕴含人生智慧,代表这世间的开阔无边?
罗神医面上的情态忽的一变。我从她脸上读出了些许愁绪,似乎这个名字隐藏的不止是大智慧的祝福,还有一系列坎坷跌宕的伤心事。
看来我是不该问的,想必这名字蕴含的智慧是带血的智慧,一提起来就让她有点小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