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柒予
曲哲坐着马车,一路晃到郊外驿站。
押送的槛车停在外面,到了年根下,驿站倒是格外热闹,卖货的、走亲戚的、回老家的,差不多这个时候都开始动身了。
曲哲走下车,遥遥望了眼京都城,不知道周寒那个铁石心肠,此时站在这里回看京都城,会是怎样一番感受。
推开驿站门,店小二忙上前招呼,曲哲打量一圈,在屋内角落里,看到两名身穿官服的人,而周寒则偎在墙角。
曲哲走到周寒面前,一手背在身后,周身带着屋外的寒气,连语调都显得寒凉刺骨,“三弟这趟远去岭南,怎么不见有人送行?”
桌前两名押送士兵刚刚把周寒身上枷锁卸去,毕竟是三皇子,到了岭南也不可能被当做囚犯相待。
本以为走到驿站就不会再有人看着,哪料到二皇子居然跟到这来。“二…拜见晋王!”
曲哲摆了下手,示意他们下去。
周寒顶着枯草般的头发,仰头看着眼前的人。一身狐裘,面若脂玉,眉目清冷,孑孑然立在那,简直惊为天人。
“呵,晋王怎会屈尊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现今两人,一个是被贬的犯人,一个是前程大好的晋王。
曲哲侧目,“你做了那许多,终还是咎由自取,我自然来看看三弟现在是怎样一番光景。”
周寒靠在土墙上,身子窝着,早没了以往咄咄逼人的架势,倒是更像一条丧家之犬。“看到了吗?你满意吗?”
“自然不满意。”曲哲掀起衣摆,坐在他对面,“在我看来,三弟这点惩罚根本不算什么。我胸口那刀还没还给你,而东城外因你而死的亡魂,也定不会放了你。”
周寒冷笑一身,“二哥素来聪明,但为何有时非要钻牛角尖呢?我都说了,刺杀你的事,真非我所为。那把刀,是有人故意陷害,你为何就是不信呢?”
曲哲眉头抖了下,“我有一事要问你。”
周寒扯了扯不大合身的棉衣,“说吧,但你若不信,我也不会过多解释。”
曲哲将身子略微向前靠了靠,低声问道,“土改之时,你可有篡改过上报的田亩数?或者下面布政司上报的原始数据,你可曾修改过?”
周寒对于二皇子能问出这样的问题颇感惊讶,“你和老四好得像什么一样,这种事全由他一人经手,你何故要来问我?”
曲哲不动声色的抽了口气,周寒此人虽做事极端,可是性情却颇为直爽,看他模样…“我只问你,改过还是没改过。”
“切,这种小事我才懒得去管。若我真想动手脚,自然在布政司上报前就已经动过手脚,怎么会蠢到报回京都才下手?”
周寒略带玩味的看着他,似乎已经看透某些事情,“毕竟,布政司都听我的话,我想私吞,怎么会留下这种把柄?”
曲哲点点头,心里七上八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为什么?梦梦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还做了什么?目的又是怎样的?
若刺杀不是周寒所为,那会是谁?皇后吗?还是太子?亦或者…
两名押送的士兵笑嘻嘻走上前,“二殿下,我们得启程了,您看您与三殿下…不不不,犯人是否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了。”曲哲起身,迈步走到周寒身边时顿了下,歪过身子高高在上,“对了,子安身上的伤,你想想怎么还。”
周寒愣了下,反应半晌才想明白他说的人是谁。那个拼了命,守住东门的薛子安。
他俩…到底什么关系?
“三殿下,您受累,把这脚镣带上吧,咱们该启程了。”
押送士兵已经跪在周寒面前,他抬起脚,冰凉的铁扣扣在脚腕上。
薛子安作为守军,经此一站,必然会在军中立威,而且皇上也会嘉奖。另外,薛老将军守在漠北多年,早就传闻要将手中龙骥营传给他的儿子。
周寒琢磨了一会,怪道当初史莱客会选择成为周寅谋士,老二这家伙心思果然够深。
呵,自己走了,现今来看,太子最大敌手其实一直应该是老二才对。
只怕某天周寅攒好一样样家底,到出击那一刻,周弘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有趣。”他起身,已在局外,倒是多了份看戏的心思。
曲哲回去途中想了很多,自己信任的或者守护的,也许都是错的。而自己质疑的,或许仅是误解。
可目的是什么?是不是自己某些做法正中别人下怀,也许已经推波助澜了?
“殿下,咱们是回府上吗?还是您要去哪?”眼瞧要进城,车夫大声询问。
“去薛府。”
曲哲没什么心情,本来见周寒就让他挺反胃的,结果从他口中得到这些消息,更让人一想就心烦。
还是去找子安吧,即便不说话,静静在他身边守着,想想都觉得心里舒坦。
临近年关,薛府里好多下人都已告假。这似乎是他们家的传统,一年到头总会让下人休息几日。
而且老将军和他那两位哥哥,几乎也不会回来。越到该热闹的时候,他们府上反倒越发冷清。
薛子安曾无意间说起过,若某天他也外出领兵,估计薛府便会只留下老管家看门。
曲哲跨过门槛,连守门的小厮好像都被薛子安放走了,现今偌大府内空旷旷的,似乎真的只剩下老管家一人。
哎,自己病着也不知道多留些人照看。
曲哲轻车熟路绕到偏院,门都没敲,直接推开走了进去。
薛子安正准备倒水,突然冲进一股冷风,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手上一抖,冰凉的水洒满衣袖。
曲哲回身关门,看到薛子安穿着薄薄的里衣单腿站在地上,“你干嘛呢?怎么自己下床了?”
“口渴,倒点水喝。”他放下杯子,甩了甩洇湿的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