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螺髻山下客
林方旭上一世为官将近十年,见得更多,想得自然更透彻,只是他并不想当着这么多人说,有些话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说,便斟酌道: “孔阁老年事愈高,有人担心内阁三位阁老忙不过来,提议补上两位。学生猜测户部尚书管子仲应该能入阁,听闻管尚书老实忠厚,谁也不得罪。不过孔、董两位阁老均在黄河决堤一事上折了手,最后却让管尚书得了赈灾的差事,连赈灾物资、银两都是大长皇哥儿亲自派兵押送,由此想来老实人似乎更得用一些。”
其他人听完,伍子升和许仲康面露沉思,其他几人懵懵懂懂。许先生面上不显,心里却翻起了巨浪,自己学生小小年纪竟然透彻如斯,不过既然走了科举仕途,看得透彻终归是好事。
林方明最先答完,早就等的不耐烦,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许昭回过神来,横了他一眼,说道:“书架上放的是从先帝登基以来程文,你们按时间顺序看吧。自己多多揣摩,每看完一届进士的文章,自己也要写一篇交上来,县试前最好看完。”
等学生都离开了,许仲康才问道:“父亲,刚林师弟说管尚书会入阁是真的吗?”
“嗤,你信了?”
“不会吗?也是,林师弟小小年纪也不一定说得准。”
“那真是巧了,他多半说准了。”许昭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不在意道,“过年祭祖时,你大伯回杭州就提到此事,上个月又来信说管尚书入阁之事多半能成。”
“那真是太好了,管尚书与大伯是同窗……”许仲康高兴的手舞足蹈,兴奋道。
“康儿!”许昭皱着眉斥道,“说话做事不可太过轻浮,沉不住气,你从你师弟的话中难道就只听到这点吗?”
“是孩儿不才,不知还有什么是孩儿不曾想到的。”许仲康面色囧然道。
许昭见他确实不知,只有解释道:“你师弟猜测圣心倒是猜的准。老实人得用……,确实!圣上励精图治,更加看中实用,厌恶党争。圣上继位时,孔阁老势大,不得不扶持董阁老与其对峙。你别看现在两派势大,可圣上毕竟不是前朝炀帝,最后还不知道能得个什么下场。”
“以后会怎么样还不好说,可现在两派势大,没点根基,又不想搅入党争估计难以立足。”许仲康正是想到这点,才会在听说管尚书能入阁后喜形于色。“上一届春闱,据说会试前十名全是两派的人,结果殿试时,一个都没进一甲,嘿嘿……”
许昭看他东拉西扯,抓不住重点,也懒得再更他说。朝堂之上难道只有董、孔两家了,这天下到底是姓朱。只是不知道自己学生到底能走多远。
林方旭这一世能走多远还不知道,不过他二哥出了书院没跟他走多远就单独开溜了,估计又是去鸿鹄楼了。
鸿鹄楼名字取得大气得很,其实就是个茶楼。没什么特别的,唯一的特点就是,茶楼是曲大家开的,布置得很风雅。
曲大家名叫曲双双,自称是前朝书香门第之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擅长写些诗词,有很多像二哥这类风雅得读书人去捧场。
不过据说后来曲双双给一个满脑子仕途经济的人做了妾,为此二哥还做了首诗,表达自己对高洁的白雪自甘堕落飞入凡尘的痛惜。
林方旭懒得劝他,他们虽然是血脉兄弟,可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在林方旭看来二哥跟自己上辈子的独子没什么区别,都是没一点责任担当,只顾自己玩乐享受的人。
不!说错了,还是有区别的。一个喜欢玩弄风雅,一个喜欢玩弄女子。一个不触犯国法,一个调戏民女,被自己打过棍子。
林方旭也不劝他,可林方勤却不能不管。打二更梆子时还不见人回来,林方勤坐在堂屋中脸色也渐渐黑如墨石。
哥夫和三木早就去睡觉了,林方旭不放心,在堂屋陪着大哥。快到三更时,二哥才缩手缩脚的进门,看到堂屋里的两人还吓了一跳。
林方勤看他这副样子突然觉得意兴阑珊,也许是血脉兄弟,往往太过包容,反而没有夫郎看得明白。
林方明缩着脖子站在门口,以为又会挨一顿责骂,可惜他大哥只是拍拍小弟的肩膀,吩咐他回屋睡觉,便径直走了。
林方明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少了点什么。“嘿……!我还真是贱皮子,难道欠骂。”林方明也自言自语着回屋了。
第二日,林方旭三兄弟谁都没再提昨晚的事。林方旭和林方启一起去书院,林方明依然不会和他们一起。
今天上午先生在右边讲堂讲四书,他们便自己安排,或看书,或完成课业等。
林方旭则是开始研读洪武元年那一届举子的程文。他重活一世,脑子里虽然多了许多学识,可是自从中了进士过后,还真是十多年没再看过,写过。
县试在二月,也没剩多少时间,以免大意失手,还是赶紧多看,多写几篇文章才好。
至于艾晓雅的事,也只能静观其变了。上辈子只知道二嫂生孩子时变成了艾晓雅,可自己也不能阻止二嫂生孩子不是。
第七章
大魏国祚至今也只有二十来年。先皇是前朝镇北侯,镇守边关,膝下一哥儿一子留京为质。
蒙奴南下时,镇北侯率军抵抗。衰帝却带着大部份官员逃往陪都南京。镇北侯孤军被围,还是现在的大皇长哥儿,当时只有十五岁的朱宣率军从京城千里驰援,才得以突围。
蒙奴在北方辗转肆虐三年,镇北侯率军抵抗追击,最后蒙奴被赶回草原,北地也是满目疮痍。
先皇击退蒙奴后,怒斥衰帝昏庸,弃百姓于不顾,更是不顾天下舆论,直接发布诏书于北京城称帝,建立大魏。
洪武元年,开恩科,北方人积极响应,因南京朝廷影响,无南人参加。
洪武元年殿试,只取了进士三十五人,其中有三分之一是现在的孔党中坚力量。
洪武三年,董袭率领南方世家及部份官员绑了衰帝一家,向北京投献。
洪武年间的孔、董之争,其实也是南北之争,只是到后期越演越烈,变了性质。
当然这些现在都与林方旭无关。当他开始研究前辈们的程文时,才知道十来年不写到底会忘到什么程度。
三个月时间转眼就过,到了中秋休沐时,连林方明都写一篇文章交给先生指正,林方旭却还没动笔,好在先生没催,其他人也没说什么。
中秋时,先生要邀友人赏月,学生便放假五日,林方旭兄弟几人也回了林家村。
村子里中秋热闹的很,家家户户做月饼。林方旭母亲做的月饼可说是林家村一绝,尤其是桂花水晶月饼,每年都会做一些送给交好的几户人家。
林方旭提着桂花月饼去了大爷爷家,大伯和大爷爷在书房,大堂哥出门还没回。
林方启迎了他进门。一进门就听见盼娣的哭声。大堂哥的两个女儿小名招娣和盼娣,小儿子叫宝哥儿。
看盼娣还在小声哭,林方启干脆从林方旭提的盒子里拿了个月饼给她,哄道:“你小姑姑是长辈,那头花她喜欢就让给她好了。”
小姑娘接过月饼,本来不哭了,听了林方启的话又抽泣道:“可那是姥姥给的,我为什么不能先挑。奶奶、母亲都叫我让给她,她比我大为什么不让着我。”
“说什么胡话!姑姑是长辈,你就该孝敬她,你再给我丢人现眼晚饭就别吃了。”大堂嫂从厨房里出来,厉声呵斥道。
这时林方馨也从房间里怒气冲冲的出来,将手中花簪摔到盼娣怀里,语气很冲地说道:“大嫂不必在那儿假模假样,我不缺你刘家的花戴。”
看大堂嫂脸色变得铁青,林方旭放下月饼,赶紧开溜。林方启借口送他也跟着溜了出来,等远离了硝烟之地,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相视讪讪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