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螺髻山下客
孔阁老自然也笑道:“年轻人就该多动动,臣哪有什么舍不得的,何况有机会聆听圣上教诲,那是他的福气!”
如此,比起还
要去和江南世家,走私海商斗智斗勇的杨严、孔安贤等人,林方旭和孔玠成了这场廷议实实在在的得益人。
商谭见孔玠代替了林方旭的位置,有些替他感到可惜,毕竟是天子近臣啊!
林方旭却觉得无所谓,再是天子近臣,那也只是个七品官,能干一辈子不成。
他这次去江南兜一圈回来,混够了资历,到时候好好谋划一下,去地方任个知府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到时候治理一方,踏踏实实地做些政绩,再找机会回京,这一世的仕途便算是稳了。
然而他现在并没有为自己看似稳当的仕途开心,而是满心忧虑地算着这次任务什么时候能完成,不知道赶不赶得回来参加小云的及笄,会不会耽搁自己娶夫郎。
也许是对廷议结果的满意,结束后,皇帝让御膳房做了午膳送到乾清宫,与诸位大人用过后才散了去。
御厨做的美味佳肴并不能安抚诸位大人沉重的心情,一个个匆匆忙忙地赶回去,找的找幕僚,找的找朋党,商量该如何迎接这一场暴风雨。
也许是解决了心头大患,勤政爱民的建文帝破天荒地给自己放了个假,带着太子朱显宗去逛御花园了。
皇帝都走了,林方旭这个跑腿的自然也跟着沾光,多了半天的休沐。
走出宫门时,林方旭还有些恍惚,从重生回来,决定提前参加科举,他就在谋划着今天的事,总算是一步步走到如今了,甚至结果比他自己预设的还要好。
第七十三章
初冬的凉风, 吹得林方旭打了两个喷嚏, 京城的冬天寒冷又干燥, 对于出生在湿润温暖之地的南瓜秧子,简直是非一般的折磨, 好在南瓜秧子过不了几天就可以回故土了。
太子离开乾清宫前, 曾告诉林方旭提前做好准备,大概过几天就出发, 林方旭一边溜溜达达地往家走,一边考虑着要不要把自家侄子也一起捎回去。
想着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被武安侯府接过去的林修皓, 林方旭考虑着要不要干脆就将那小子留在武安侯府得了。
林方旭到家时, 林修皓在家做他给布置的功课,林方远不知道在哪里忙, 林冲在院子里练着枪法,看到他时还很自责,觉得自己失职了。
平时都是傍晚才出宫, 然后林冲会估摸着时间赶了车去接他, 林方旭给他解释了今天情况特殊,让他不必在意, 再说从宫门口走到家也不是太远。
林修皓不关心自己小叔走路回家的事,只关心什么特殊情况, 能不用去当值。
林方旭看了他一眼, 给他们说了回江南的事,本暗戳戳打算扔在京城的侄子,听后高兴地一蹦三尺高, 围着林方旭不停问道:“小叔叔真的吗?我们要回去了吗?我好想家啊,哎呀……,真是太好了,我好想姆父,好想父亲,好想……,呃,不对啊?!”
林修皓突然想到了什么事,好想的人还没有罗列完,便皱着眉头严肃道:“小叔叔,好端端地怎么突然要回去了,就算是外放怎么也得在翰林院呆够三年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小叔叔,那个……,你被罢官了?”
林方旭见侄子问得小心翼翼,没好气道:“对,罢官回老家投靠你爹,我大哥呢!”
还好……,还能用这种调调对自己说话,就算不是喜事,估计也不是大事,林修皓松了一口气,笑嘻嘻地跟在小叔后面,追着问道:“小叔叔,到底怎么回事啊?”
林方远正在打扫房间,听见动静也跑了出来,给林方旭倒了茶水后,才好奇道:“少爷,您这是外派了吗?”
林方旭想着今天小半天内的经历,也算是惊心动魄,过了今天他林方旭怕也是要像祖父一样,被同僚明着恭维,暗地里却视他为瘟神了,哈哈……,想想还觉得挺有意思。
林修皓见小叔半天没说话,跑过去,凑到他耳边,压抑着兴奋,激动又小声地问道:“小叔?你是接了什么密旨吗?要秘密完成?”
耳边突然传来一股热流,转头对上自家侄子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瞪圆的双眼,林方旭深吸了一口气,‘秘个屁!秘……,等不到明天怕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隐去了许多不该说和不想说的,林方旭告诉三人,圣上派太子殿下去重整市舶税,他到时候也要跟着去,太子安排好京城的事后,他们就会跟着一起出发,估计就在这几天。
林方远和林冲听完后便不再多问,只各自离开,打算提前收拾准备,林修皓却坐在自家小叔身边,皱眉沉思,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时而高兴,时而忧虑,过了一会忍不住又凑到林方旭耳边小声道:“小叔,虽然您得了圣上重用,侄子应该为您开心,可是重整市舶税这事儿,怕是很难办啊?”
林方旭伸手抵在他的脑门儿上,推开他的大头,纠正道:“是太子殿下要去重整市舶税,你小叔连个打杂的都算不上,你就不要操心了。”
一片苦心就这么被辜负,林修皓有些被轻视的伤心,算了……,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来,自认为懂事有担当地林家第四代长子,转到小叔面前,严肃而郑重地说道:“小叔,你别不当真,你知道去年宁波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方旭喝了口茶,问道:“什么事?”
林修皓听小叔提问,立马又撅着屁股坐到林方旭旁边,大脑袋凑过去,神秘道:“我也是过年听父亲和外祖父说的,去年年底,宁波知府孔安贤亲自压着市舶司的人挨家挨户去收市舶税,那些个世家巨富就拿出明面上的账本哭穷,最后就收到几千两银子。孔知府当然不相信他们那些假账,干脆带了衙役到码头,扣了出海的海船,挨个检查,结果你猜怎么着?”
正听得心情沉重的林方旭看着侄子那一脸‘你快来问我’的模样,只想一巴掌呼上去,‘你跟谁学的说话方式啊?!说书呢!’
……算了,深吸一口气问道:“后来怎么了?”
林修皓又继续道:“后来海船和码头上,上万名做苦力的民夫、海员一起闹事,说官府扣了海船是要绝了他们活路,越闹越凶,最后动起手来。”
说到这里林修皓似乎想到什么,语气有些低落道:“听外祖父说,跟着孔知府去的衙役官差被打死打伤了好些,若不是后来那些世家带着家丁驱散了人群,怕是连孔知府都不能幸免。”
“小叔叔,你知道么?我年初和姆父在来京城的路上,听客栈里的许多行商都在骂孔知府,说是他暴虐贪财,不顾百姓死活!”林修皓说完,气氛有些沉闷。
林方旭本想安慰他两句,却见他又瞬间精神起来,继续凑过来,小声问道:“小叔叔,你说那些个愚夫愚妇,如此容易被煽动,又爱听信谣言,太子殿下这次能办成吗?应该能的吧?不把首辅的儿子放在眼里,总不能连太子都敢轻慢吧?”
林方旭想着今天廷议时,孔、董两位阁老和皇帝之间的交锋,心想‘那还真是说不好呢?不是说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么,何况还只是条幼龙。’
不过这些话也没必要说出来让侄子操心,林方旭一把勾过林修皓的大头,大手在他头顶胡乱用力撸两把,笑道:“你小子长本事了啊?儒衫都还没穿上呢,竟然担心起太子安危来。”
林修皓用力挣扎着,却又挣脱不掉,正打算再努力一把时,小叔叔竟放开了他,揽着他肩膀,用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欣慰语气说道:“你小子能看透这些也算不错,只是这些话在你叔叔我面前说说就好,至于太子殿下你就不用操心了,堂堂东宫之主,光身份就能震慑到许多人了。”
林修皓有些不好意地摸了摸脑袋,却摸到自己歪到一边的发髻,无比怨念地跟自家叔叔说了一声,便顶着一头乱发跑回了房间。
看着他离开,想着上一世这小子考中乡试亚元后,踌躇满志地跟自己说,会试他一定要进三甲的模样。嘿……,年纪还小,虽然不够沉稳,但眼光敏锐,看问题也不会光看表面,林方旭老怀甚慰地伸手摸摸自己的胡须,却只摸到光溜溜的下巴,讪讪地放下了手。
上辈子没有自己这个中书舍人,孔阁老真的是打算混到隐退啊!就连师公他们的联名上书也没能激起他的斗志,最后和董阁老两人一唱一和地将事情糊弄了过去,所以上辈子杨严并没有如愿,最后风声大雨点小的结束了。
这辈子杨严能将隐田清查到什么程度暂且说不好,但市舶税的整顿肯定不会像上辈子那样,说起来,林方旭能想到重整市舶税,以此来解决朝廷经费,还是因为上辈子孔知府和江南世家的斗智斗勇。
这家伙可能因为性子问题,到宁波任职时很看不惯那些嚣张跋扈的地头蛇,为整治他们没少想办法,不是严惩违法乱纪的纨绔子弟,就是查他们偷税漏税,最后发现这些人几乎家家都有参与海上走私,甚至因此富可敌国,便专注于打击海上走私。
刚开始那些人老的面子上,还能忍忍他,等他三天两头带着人,驾着船去海
上蹲点时,便忍不下去了,至少其中有些暴脾气的人忍不下去了,因此眼老收到了自己儿子死在海盗手中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