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池翎
楚昀道:“本座再提醒你一句,如果让我知道,你在外面兴风作浪为祸苍生,我一定亲手了结你的性命。”
众人接连离开,魔君殿上重归寂静。楚昀缓缓瘫倒在椅背上,双眼紧闭,脸上终于显出些许疲惫之色。须臾,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接近了他。
楚昀忽然开口:“放下吧。”
“……是。”兰笙应了一声,将手中的药盅放在桌上,转身准备离开。
楚昀睁开眼:“兰笙,你没有什么想与我说的吗?”
兰笙脚步一滞,转头道:“没有。”
楚昀道:“我以为我今日之举,你应当会有异议。”
兰笙朝楚昀行了一礼,平静道:“兰笙当初不过一介奴仆,幸得主上提携才坐上如今的护法之位,主上的决议,兰笙只会听从,不会质疑。”
楚昀笑了笑,道:“你与红袖那丫头性子果真不同。她自己不来见我,反倒让你来送药,就是不想与我理论吧。我说得对吗,红袖?”
楚昀忽然扬高了声音,殿门外传来些微响动,须臾,红袖低着头缓缓走进来。
红袖低垂着眼眸,低声道:“主上,果然瞒不过你。”
“我要是连你在门口都感觉不出来,那还得了?”楚昀道,“怎么了,送药过来又不敢见我?生气了?”
“红袖不敢。”红袖迟疑道,“红袖只是觉得……”
“只是觉得我不该放人离开魔域?”
红袖道:“那蜚廉早已暗生反心,主上不是不知道,只是往日我们没有证据,无法动他。如今他酿下大错,主上为何不趁机处置他。还……还让他去人界,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楚昀不答,又转头问兰笙:“今日有多少人跟着蜚廉离开魔域?”
兰笙道:“百余人。”
“与我预计得不差。”楚昀又问:“兰笙,你觉得我为何要将蜚廉他们赶出魔域?”
兰笙道:“人心已散,强留无意。”
“对,但也不全对。”楚昀道,“蜚廉今日有一句话说得不错,魔域不可能永远这么下去。你们应该也感觉到了,近年来地底幽泉接连干涸,魔气日益衰弱。这是一种预兆。”
“预兆?”
楚昀道:“魔域将亡的预兆。”
红袖一惊,道:“要是这样的话……”
“魔域历经千百年,都是源于此地源源不断的魔气滋养。此间魔气于正道修士而言,无异于毒气入体,稍一沾染便会修为剧减。但若有朝一日,此地不再有魔气,你们觉得会如何?”
兰笙眼神一暗:“正道,将会一举冲入魔域。”
“那就和他们打,怕他们不成吗?”
楚昀道:“魔域中,拥有魔道血脉的后人多,但真正修习魔道者却不足半数,更大多数未成气候。若正道大举进犯,一两次或许不怕,可……我终归我护得了你们一时,护不了你们一世。”楚昀叹息一声,“更何况……”
楚昀的目光落到案上那碗汤药上。近些时日,他以修为压制乌邪,已经越发力不从心起来。若是魔域在此时遭劫,于他而言无疑是一件极为不利之事。
“所以……主上想要与正道和解?”兰笙嘴唇轻抿,缓缓开口:“主上让蜚廉等人离开魔域,是知道蜚廉一定会与正道产生冲突。到那时,主上出面解决这场纷争,当众处死蜚廉,以平众怒。主上想借此机会,向正道投诚,对么?”
“不错。”楚昀道,“蜚廉他心狠手辣,狼子野心,早该付出代价。当初他并未参与落华山灭门之事,因此我留了他一条命。本想着他会改或自新,但如今看来,他这条命,我还是得取回来。既是要取,何不让他变得更有代价些。”
红袖欲言又止:“可是……”
楚昀道:“你想说什么?”
“正道会接受主上的投诚吗?”红袖也曾是正道中人,自然明白中原仙门对魔域的憎畏。正道与魔道和平共处,是她从来不敢想象的事情。
楚昀明白她的意思,叹息道:“总得试一试。这样打打杀杀下去,无论是胜是负,总会有人牺牲。先前我初来魔域,根基不稳,可如今时机已经成熟。我想,能够不再躲躲藏藏地过日子,应当也是魔域大部分人的希望吧。”
他沉默片刻,吩咐二人:“派几名亲信跟着蜚廉他们,若安分守己倒也罢了,若有人耐不住性子,招惹是非,立即回报。”
红袖与兰笙齐声应道:“是。”
“还有,”楚昀道,“帮我拟封信,给各家仙首送去。”
楚昀所料不错,蜚廉离开魔域的第三日,仙门设在魔域附近的一处监管营地便遭到袭击。所幸各家仙门早有防备,并无人员伤亡。蜚廉率领手下趁乱逃走,仙门当即发出通缉,四处捉拿,甚至就连各家仙首,也亲赴营地。
又过了五六日,一颗人头从天而降落在各家仙首齐聚的营地前,一同到来的,还有五年不曾踏出魔域半步的魔域圣主,楚昀。
一个月后,仙门撤兵,与魔域达成和解。仙门答应不再对魔修喊打喊杀,放任魔修能够自由在中原生活。但若魔修恶意生事,则不需过问魔域圣主,可直接处置。这与其说是和解,不如说是楚昀以蜚廉及其带走的那百余人性命换来的求和。
而楚昀此举,更像是魔域自愿依附于仙门的佐证。
于此,有人质疑魔域居心不良,此举定然有所图谋。而更多人则认为楚昀是怕了,或许他根本没有传说中那般力挽狂澜的力量。魔修妄图与正道对抗,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但无论真相如何,协约已定,中原也迎来了许久不曾有过的平静时光。
只是这份安宁并未持续太久。
幽暗无明的魔君殿上,两具尸身静静躺在大殿之上,一具乃一名清丽貌美的妇人,而另一名,则是个襁褓中的孩童。楚昀面色阴沉,眸光阴戾如刀:“你此话当真?”
跪伏在那两句尸身旁的那男子双目通红如血,含泪咬牙道:“属下绝无半句虚言!属下与妻儿在临界山定居,从未与正道产生冲突。我女儿魔道血统意外觉醒,可她并未伤及任何人的性命。那玄天派弟子不由分说,冲入家门将我并非魔修的妻子与还在襁褓中的女儿害死。圣主大人,你要替我做主啊!”
楚昀的手缓慢收紧,灵力波动引得面前的桌案烛火震颤不已。
红袖见状,压低声音道:“主上,你不能……”
楚昀恍然清醒,长舒一口气,疲惫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圣主大人!”那人还想再说什么,站在楚昀身旁的红袖忽然闪身上前,拦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