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浮屠
贺泽坐在前头驾车,坐在后头的贺安难掩眼中的兴奋之色,便是林煜,此番也是嘴角上扬。
“阿兄,这可真热闹,去年的时候家里忙,我都没赶上。”一阵凉凉的夜风拂过,贺安拢了拢身上的薄袄坎肩,笑嘻嘻地道,“快到了吧,我都闻到炒瓜子的香味了。”
“你这鼻子都比得上旺福了!”贺泽哼笑一声,声音还未落下便听坐在一旁的林煜打了个喷嚏,赶忙回了头,“没事吧?前面的背篓里我特意让阿姆准备了两件衣服放在里面,你和小安一人一件赶紧披上,这早春呢,还是大晚上的。”
“啧,阿兄,怎么以前从没觉得你这么心细过?”贺安的音调拖得那叫一个婉转,手上却是动作利索地翻出了两件衣服,一件递给林煜,一件自己给罩在了外面,“林哥,这回我可是托你的福。”
说着,他朝贺泽翻了个白眼,眼里满是控诉。
不知是不是映着前面木桩上红灯笼的原因,林煜的面上有点红,嘴上却帮着道:“你尽胡说,不过以后我一定帮你看着,让他忘记不了!”
“怎么?这就急着行使你管家夫人的权利了?”这道声音里满是戏谑。
眼见着镇口就在前面,贺泽鞭子一甩,老黄蹬蹬地跑得越发快了。
“贺泽!”这回林煜的脸倒是明显真红了,只是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不过小生甘之如饴,等再有两月成了亲,还请夫人不吝赐教。”
牛车停了,贺泽一把跳下,手上的鞭子还没放,便朝着林煜躬身作了一揖。他脸上挂着笑,硬朗的五官带上了温润的味道,再加上身上穿的是李氏特意给做的书生风格的圆领儒衫,这一甩袖一作揖,端得是风流倜傥,君子翩翩。
林煜绝不承认自己看呆了那么一瞬,下意识地以拳抵唇咳了两声,待他抬头,却见贺泽正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定定看着他,一时间脑子里那些羞恼之语全都忘了个干净。
没曾想美男计倒是不一般管用。
见林煜的眼眸失神,贺泽嘴角的弧度加深,笑得越发像个狐狸。
“阿兄,林哥……你们,该看够了吧?”一旁贺安的表情一言难尽。
林哥也是……唉,亏前两天阿兄还好意思说阿爹和阿姆,他和林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最可怜的就是自己……
要不是机会难得,他才不想混在这两个人中间呢!眼神在贺泽和林煜身上转了又转,贺安就差没在脑袋贴上“生无可恋”四个大字。
得亏贺泽不知他家小弟心里所想。
因着贺安忍无可忍地出声,林煜总算回过神来,随即脸色爆红,急急转头跳车掩饰道:“都到了,下车下车!”
贺安瞧着他林哥失态的样儿,差点笑出声来,然而下一秒便接收到了来自他阿兄的瞪视,只得强忍着笑意转移话题道,“那个,咱们先去哪儿?现在时辰还早。”
一年一次,他得好好玩儿。
贺泽将两个背篓垒在一起背在了背上,忍不住在贺安头上揉了两把,“随你,我们可以先逛逛,想吃什么随便买,阿兄付账。”
“嗯嗯,谢谢阿兄。”贺安重重点头,转身便像脱缰的野马,撒欢似地跑在了前头。贺泽顺势牵起了林煜的手,忙跟在了后面,“你慢点!街上人多,可别走散了。”
“知道了知道了!”
贺安拿起旁边小摊上的粉色兔子灯,回过头嘻嘻哈哈地冲着他俩做鬼脸。
贺泽转头和林煜相视而笑。
贺安抽抽嘴角,重新把注意力投注到两边的摊位前。从这一个摊位移到那一个摊位,从干果蜜饯到瓜子点心,从煎饼臭豆腐到冰糖葫芦,不消片刻,贺泽背后的竹篓已经满了一半。
三四颗糖葫芦下肚,林煜盯着木牵上剩下的几颗冰糖葫芦,只觉得胃里直冒酸水儿,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贺泽心觉好笑,却是抬手握住了林煜的手腕,就着他的手将剩下的糖葫芦不紧不慢地喂进了自己嘴里,末了还来了句,“好甜。”
屁!明明是酸的!
林煜在心里义正言辞地反驳,唇齿间却回味起了山楂上那层薄薄的糖衣残留的丝丝甜味,只得恨恨瞪了贺泽两眼。
“啪啪啪啪……”
“当当当当……”
“咚咚咚咚……”
贺泽还想再说些什么,此时又是一阵爆竹声响起,紧接着锣声鼓声起音而和,中间穿叉着小贩的叫卖声,游人的嬉笑声,还有酒楼戏院里的丝竹之声,种种声音汇成一线,节奏欢快,震耳欲聋。
随着锣鼓声渐近,他一手揽着林煜,一手招呼贺安,三人跟着人群避让到了街角处。还未站定,前方一群身着黄色绸衣的男子顶着头顶的火龙,浩浩荡荡迎面而来,另有几人单独顶着各色“云朵”在火龙身下往返绕行,龙头、龙身、龙尾起起伏伏,火焰一般的巨龙摇首摆尾,不时隐没在云朵间,引来游人阵阵喝彩。
“哇,真漂亮!”贺安的手拍得啪啪作响。
“好看吗?”贺泽俯身在林煜耳边,喷出的热气令后者脖颈发痒。
“好看!”林煜粲然一笑。
等到舞龙队过去,时间已至戌时。“你们俩饿了没?要是饿了我们先去于掌柜那里吃个饭,若是不饿……”
“不饿不饿,吃零嘴儿都吃饱了,我们去猜灯谜!”贺泽话未说完便已被贺安打断。
“我也不饿,小安想猜灯谜,咱们就先去花灯会吧。花灯会也在东街,刚好顺路,回来要是饿了再吃。”林煜开口附和。
“既然这样……那走!”贺泽拍板,三人向着东街而去。一路走走停停,待到了灯会高台的时候,大约已经过了两刻钟。
高台所在原本是座戏园子,占地面积很广,后来戏园没落,戏院老板就常把场地租出来,迄今已有四五个年头了。为了今儿这场灯会,高台上上下下用了上百根竹木,根根竹木起伏错落搭在一起共搭了九层,每根竹木上从高到低依次挂了九、八、七……直到最上头的一盏花灯,大小各异,形态各异,颜色各异,从远处看来,这儿俨然一座灯塔。
纵然逛了这许久,三人见过的花灯已经不少,但是骤见一座这样的灯塔,仍旧忍不住为之惊叹。
“果然还是这儿的漂亮……”贺安望着头顶的荷花灯喃喃自语。
“那当然,这里的花灯都是镇上小贩自己扎了选了最好的几盏送过来的,比小摊上剩下的那些自然要精致。”若不是这样,怕是镇上最大的灯笼铺也建不起这样一座灯塔。
“那,那盏灯会动!”一旁的林煜突然瞪大了眼睛,扯着贺泽的衣袖往最高处的灯盏看。
贺泽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塔尖,入目的只有一盏六页花灯,每一页的绢纸上都描上了精美的图景,花、鸟、鱼、虫乃至人物俱都栩栩如生,大小在这座灯塔中独占鳌头。
想来仅仅是这般,这花灯也并不足以在灯塔中脱颖而出。奇就奇在此刻明明没有风,这盏花灯的每一页却都在飞速旋转,物换景移,原本分割开来的图景立马成了一幅美人起舞图,与花鸟相映成趣,奇哉美哉!
“那……应该是马骑灯吧,蜡烛燃烧产生的热力造成气流,令轮轴转动……”也就是现代所说的走马灯,原理与近代燃气机相似,在华夏秦汉时代便已出现,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