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粿子狸
祁越用剑尖挑起元昭的下颌,笑容讽刺,“你为了区区灵果就伤我同门,这笔账可还没算清呢。”
“师尊已经向溪云仙尊负荆请罪,我也受诫悔过,你们还要怎样才肯罢休?”
元昭抿唇隐忍,剑尖刺破了颈侧的皮肉,鲜血汩汩渗出,“我们都是天泪城灵修,何必这样针锋相对?”
“谁和你是同门了?”
祁越环视四周,忽然张口大笑起来。
“点苍仙尊偏袒你,从来不肯透露你的出身,想必也因为它本就不怎么光彩吧?”
“让我猜猜,仙尊那样讳莫如深,也没见你的家族前来看望你哪怕一次,该不会……”他刻意拖长了声调,“是被世人厌弃的魔物?”
元昭霍然瞪大了眼。
他的外貌和魔气都被司曦以术法修饰过,除非是渡劫期以上的强者,否则不可能看出任何异常。
祁越的话只不过是妄自揣测,却好巧不巧地踩中了他的逆鳞。
墨黑的眼底隐隐涌现出猩红暗芒,他手指蜷起,险些控制不住丹窍内翻涌的灵力。
然而那人反复告诫过他,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决不能暴露自己的力量。
被人侮辱事小,可一旦暴露了身份,不仅他在劫难逃,甚至连司曦也会被牵连。
所以,唯有忍耐。
“我的身世如何,祁师兄不必在意,能够成为天泪城灵修之人,心底都怀有济世之愿,但行善事即可。”
他低声呢喃着,缓缓阖上眼帘,任由那些嘲讽与拳脚落在身上。
洁净的长衫被印满了污渍泥土,光洁的皮肤上也满是青青紫紫的伤痕,他始终闭着眼不曾反抗,直到人群散去,才挣扎着撑起身来。
这些都是皮肉伤,虽说不伤及本源,看上去却狼狈得很。
他掐出一道净身诀洗去身上的污秽,再用障眼法遮掩了伤痕,理好仪容,确认外表上看不出任何破绽,才御剑返回了珞奚山。
林夜北站在不远处,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痛彻心扉。
……原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傅含璋曾经默默忍受过这样多的苦楚。
视野中的画面初逐渐淡去,石阶重现,他沿着阶梯往上行,在经历过几段记忆画面之后,终于来到了道路尽头。
前方的阶梯消失,化为了一方雾沉沉的沼泽,林夜北垂眸望去,发现沼泽中翻涌的并非污泥,而是腥臭的血浆,嶙峋的白骨和动物的尸骸堆积其中,让人望而却步。
傅含璋……会在这里么?
雾气遮挡了他的视线,即使将灵力凝聚到双目也无法穿透,林夜北听着自己越发急促的心跳,缓缓攥紧了拳。
不论如何,他都必须将那人救回来。
想到这里他再不迟疑,连眉头也没皱一皱,迈步跨入了沼泽中。
粘稠的血泥攀上素白的衣衫,恶臭的水面直淹没到腰际,林夜北却没有在意,只是艰难地拨开挡路的骨骼尸骸,艰难前行。
随着他的靠近,迷雾中的景象渐渐清晰,他远远望见一团丛生的荆棘,密不透风地攒聚在一处,仿佛一座阴森的囚笼。
而在层层的荆棘之内,有一个人正闭目沉睡着。
他的双手双脚都被粗大的荆棘牢牢束缚,尖锐的棘刺穿过皮肉,伤口处鲜血漫流,下半截身体则浸在沼泽之中,血污漫过伤处,悄无声息地腐蚀着肌骨。
苍白,诡丽,死寂,绝望。
他仿佛落入绝境的困兽,被折断了羽翼的鸟儿,陷落在深渊中不得而出。
“……昭儿?”
林夜北颤抖着伸出手,不顾荆棘割伤手臂,轻柔地捧住傅含璋的脸颊。
冰雪的清凉混合着馥郁的松木香,在无边的黑暗与浊臭之中,唤醒了傅含璋的一丝神志。
他长睫轻.颤,墨眉痛苦地皱起:“不,不要,不要……”
“你别怕,师尊来了,师尊找到你了。”
林夜北凝聚起灵力,将缠绕在他身上的荆棘一根根抽离,再搂住他的腰身,将人紧紧地拥入怀抱。
被扯开的荆棘很快去而复返,林夜北不愿它们继续纠缠傅含璋,顾不得那人满身的血污泥土,张开双臂将他护在身下。
绵密的刺痛透过肌肤传来,他却明白自己不能退缩,倘若傅含璋无法靠自己的力量脱离心魔的控制,不论是他还是自己,都无法顺利脱离识海灵域。
“昭儿,你睁开眼看看我,”林夜北忍着疼痛,声音温柔如水,
“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离开你。心魔并不可怕,我会陪着你一起面对,所以不要放弃,好么?”
浅淡温软的唇一次次印在傅含璋的嘴角,带着刻骨的缱绻与依恋。
丝丝缕缕冰蓝的灵流穿越黑暗,将沉溺在泥沼中的灵魂唤醒,傅含璋呻.吟一声,终于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你终于醒了!”林夜北欣喜抬眸,“可还认得我么?”
傅含璋瞳孔微缩,他此刻神思混沌,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身在何处,也分辨不出眼前的林夜北是梦境还是真实。
然而很快他就留意到自己的满身污秽,情绪很快激动起来,挣扎着想脱离林夜北的怀抱:
“不,师尊……别碰我,脏……”
经年辗转在杀伐罪渊里的肮脏妖孽,怎么配亵渎那一捧洁净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