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祝龚
然而那笑声却是从未有过的古怪,逼仄、冷硬、粗粝和沙哑,如果光听这笑声,绝对不会想到他是在笑。
这笑声一出,不仅是花印修一惊,就连迟墨也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
这笑声不长,又因为后面哑到极致,所以笑了一会,重明君便停了,这时他无声地闭了闭眼,才说道:“墨儿,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放你离开。”
迟墨闻言殊为意外,他不知道师兄竟然有这般好说话的时候,可是当他对上他的眼睛,那双从未有过如此幽深而可怕的眼神,迟墨的心头不自觉地一颤。
花印修闻言也是一喜,但他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他这次不再用刚才的传音,而是自顾自地低下头,仿若亲昵无间,鼻息交缠。
他轻轻道:“小墨,无需理会他,他正在发疯呢~”
下一刻,花印修袍袖另一侧便现出一道无边剑影,搅得他本就翻腾不已的魔气差点荡开。
与此同时,重明君冰冷的声音也传了过来:“真是多舌。”
花印修黑了脸,但转念一想,刚才这一番和自己骂自己有什么区别,幸好迟墨并不知道这一切。
再加上花印修一想到等会他布下的术法应效后,两人便可从这里离开,这时心情又好上了几分,只宽慰自己道,不过是问上一句罢了,又能有什么用?小墨的人是他的,心以后也是他的。
重明君这才问出口,他的声音已经十分冷静,或者说,仿若无欲无求一般更为恰当,这惯常是他平日的语气,可今日却还是有些不同:“墨儿,是我错了,一直以来,我心中所爱之人都是你,可是我每次总是失去你。昔日同门之时,我未能懂你,今日师徒之时,又失之交臂,我只想问问,墨儿,你对我可还有情?”
这时空中那道白衣身影,月华披戴,流云飞袖,遥遥望过来,又有谁能够忘怀此刻此景。
花印修心头不免大骂无耻,说好只有一个问题,说那么多铺陈干什么?
而且这个问题还十分刁钻,他问的是有无情,可这情谁能说什么情。
没有人比花印修更为清楚两人的前尘,这两人之前是师兄弟,后来迟墨成为剑灵之后,两人又是师徒,这其中难道就没有同门之情,师徒之情吗?
所以花印修一点都不想让迟墨回答,不管那个答案是什么,花印修都不想知道。
而且花印修知道自己比起重明来说,无论是相处的时间,还是两人的关系都远远不足,他现在能够抢先一步,不过是占了一个“势”罢了。
如果不是重明的手段刚好让迟墨不能接受的话,那么他也不至于趁虚而入。
但现在重明已经发现了两人的隔阂,若是真的消弭,他就什么都不剩了。
所以花印修决不能让迟墨想明白,此时花印修一边用精血催动术法的进程,一边深深地望着迟墨。
他如果刻意打断的话反而不美。
而迟墨面对着这样一席话,神情不定,最终缓缓定格,不由得把人的心神都快要吸引过去。
但就在迟墨唇角微微翕动,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周遭血气大盛,遮天蔽日,虚空聚散,斗转星移之间,整个秘境的茫茫天地只余下一道白影。
*
花印修此时能够感觉到自己为数不多的精血正在以极快的速度燃烧着,其实这血影无踪大法以他的实力而言根本不需要这么多精血。
但为了加快时间,花印修不仅强行催动,而且还在迟墨说出那个答案之前,又提前了几秒。
不管当时是什么想法,总之,花印修都下意识地这样做了。
他不想听到这个答案,难道他在怕这个回答吗?
花印修心头连连苦笑,若是让别人知道,魔域之主也有怕的时候,还是怕一个回答,那得有多滑稽?
转眼之间,花印修便把心头的思绪压了下去,他是分裂出来的心魔,一开始就没有过去,他也不管前尘,只问今生。
他不是喜欢庸人自扰的人,既然他们已经离开,那么也无需再多想了。
这般转念之后,花印修便专专心心地顾念怀中的人。
而此时,不过是一眨眼之间,眼前的场景已经变幻了无数次,从刚才的仙境缭绕,再到后来的万里荒凉,直到最后,魔气森森。
不用说,也知道这里是哪里,此处便已经到了魔域。
花印修作为魔域之主,怎么可能没有准备就去了幻境,他的魔气早已臻至化境,和魔域之脉连接,而血影无踪可以将他的精血与魔脉共鸣,从秘境中转移出来,可以说,天下只有他能够从已经关闭的秘境中不费太大的力气出来。
当然这一次是例外。
至于重明要想出来,就得破剑府,斩秘境,这不仅仅会大大消耗剑意,还会将损毁大半个秘境,作为仙尊,这就是他的局限。
想到这里,花印修也开心了许多,最重要的是,他成功将迟墨带了出来。
只是他现在需要找个地方调息一下,再返回魔域中心的宫殿中。
花印修见迟墨好似还没有回神,便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道:“看,我是不是把你带出来了?”
迟墨心头有些古怪地瞥他一眼,不过并没有躲开他的突然袭击,只是张望了一下道:“这就是魔域吗?”
花印修见他并没有抗拒的样子,心中欢喜,连胸口沸腾上涌的血气都好受了不少。
他点了点头道:“对,这里还是魔域的外界,我们先找个地方歇脚,再一起回家可好?”
而迟墨也没问他为什么不直接回到魔宫,只是顺着点点头。
这让花印修的心情又好上了几分,直到花印修找到了一处安插在秘处的魔域据点,挥退下属,准备沐浴一番的时候,他站在温凉的水池中,眼前的水雾凝结成镜面倒映着自己湿透的身体,才注意到自己的下颔不知何时沾上的点点血迹。
看来被看出来了呢~
花印修淡淡地望着镜中的自己,手指按在面具的边缘。
他摩挲了一会儿,才揭下了面具,接着,他轻轻地用食指用水沫从颈间将血迹拭去,直到嘴角处。
忽然花印修想到了什么,眼睛眯起,唇边露出了一个邪肆的笑容,他可不是那个人,只会等,等到最后,什么都没有。
他只争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