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乔清越
他赶自己回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章凌域也习惯得很,但这次他没有遂他的意,而是反问道:“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我……是怕耽误你的事。”彦子瞻微微垂着头,一副谦卑恭逊的模样,低垂着脑袋,像一朵蔫儿吧唧的花。
章凌域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半天提不起劲儿来。每次他试图亲近这个人吧,他就恨不得将自己拒之千里之外的模样。当他觉得彦子瞻对他没有情意的时候,那人未经思索表露出来的一些小动作和小情绪又会让他觉得那人还是喜欢自己的。
他虽然想问,却也不敢问。
于是他只好伸出手来,揉了揉他的脑袋,对他道:“那好吧,我先走了,你回去吧。”
彦子瞻嗯了一声,说好。
看到章凌域转身走了,他才愣愣地伸手摸摸自己方才被他揉的地方。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轻勾起,笑得甚是甜蜜。
他一手抱着章凌域的衣服,一边傻笑着准备回去。
他还没来得及走出几步,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彦子瞻抬头,看见一张周正的脸。他看着这人,觉得眼熟,毕竟经常在章凌域周围看见他,可他又不知道应该喊什么。
“你好,我叫齐阅,你现在方便吗?我想找你谈谈。”齐阅对他道。
彦子瞻看着他,即使知道他来者不善,还是点了头。
齐阅没有带他去人太多的地方,引着他到了拐角处,就停了下来。
“我知道你接近将军是为了什么,不是名利就是钱。你的打算,我明白。”齐阅这样说着,从口袋里拿出几个银元来,“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能还不够,但我身上只带了这么点,你要是觉得不够,我可以明天去家里拿了再给你。”
彦子瞻饶是再愚钝,也知道自己这是被他羞辱了。他脸上火烧火辣地疼,看着躺在他手心里的那几块银元,怎么看怎么刺眼。
“我不是为了这个。”彦子瞻将他的手推回去,道。
“那你是想要什么,只要我给得了的,我都可以给你。”齐阅说。
彦子瞻张张嘴,想说出自己的喜欢,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许是他知道,说出来也不过自找麻烦而已。
“我相信你也不是那种不识抬举的人。但你也应该知道,将军对于整个潭州城的重要性,如果你继续缠着他,就算将军不说什么,别人也肯定会说闲话的。”
彦子瞻咬着下唇,微微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他觉得难受,也觉得悲哀。他其实早就知道自己跟章凌域之间不会有结果,他自己也清楚。可章凌域对他示好,这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自己期盼了那么久的一个人,突然对自己好起来,就算他知道这样的好不长久,也忍不住会心生期盼。
但齐阅的话就像一根大棒槌一样,一下子将他从那虚幻的泡影里给敲醒了。
他看着自己的脚尖,觉得喉咙像是被人用浆糊粘住了一样,连个声都发不出来。
“但凡你心里有一点羞耻心,但凡你真的为将军着想,你就不该继续这样缠着他。”齐阅顿了顿,又道:“以后如果你想求什么,直接找我就可以了。”
彦子瞻眨巴眨巴眼睛,勉强扯出一丝笑来,冲着齐阅道:“我知道了……我……”
他话还没说完,手上的衣服就被齐阅抢了过去。
“既然你是个明白人,那我就不跟你多说了。将军的衣服我会找人帮忙清洗,你好自为之吧。”齐阅说完这句话,便利落地转身离去,留下彦子瞻一个人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
彦子瞻没想过要靠着章凌域一步登天,也没想过荣华富贵。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因为章凌域施加的温暖敢于突破心防了,现在又原封不动地缩了回去。
彦子瞻几天没去找自己,章凌域也察觉到了。
他以为彦子瞻把自己给忘了,正准备抽出一点时间去看看他,哪想他才刚起了这个念头,便被齐阅先一步察觉了。
齐阅先是敲门,等章凌域在里头喊了声进来之后,才推门走进去。
“齐副官,有事么?”章凌域从满桌文件中抬起头来,看着齐阅问道。
齐阅在他桌前站定,对他说:“将军,有一件事,是关于梨园里那个戏子的。”
章凌域原本翻阅的动作一停,他抬起头来,看着齐阅,问:“什么事?”
“是这样的,昨天我们抓到一个日本奸细,他应该是准备先行进城打探消息的,但因为他神色仓皇,被守城的士兵察觉,所以被抓了起来。”
章凌域一拍桌子,骂道:“这些日本人,手也未免伸得太长了。巡逻兵都干什么吃的,这么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城,难道就没人发现么?”
齐阅不慌不忙地道:“因为他会说汉文,所以士兵们没有及时发现。但是当我们搜他身的时候,从他身上发现了一样东西。”
齐阅说着,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个挂坠来。
章凌域定睛一看,正是彦子瞻当初拿自己的扣子编织成的那一个。
他眼皮一跳,看着那个坠子半天没说话。
“将军,我有一次看见那个小戏子戴着这个,因为编得很好看,所以留了心。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他的,但如果是他的,又怎么会到了日本奸细手里呢?我不敢断言,所以这才拿过来,让将军辨别。”
第244章 戏台春(十三)
章凌域伸手接过那坠子,将它拢在自己手心里,静静地看着它。
齐阅便又说道:“将军,那彦子瞻不管是什么来由,还是不要把他留在你身边为好。就算他没有跟日本人为伍,也难保不会有人利用他来针对你。”
章凌域垂下眼睑,反复将那气息吐纳了几个来回,才对齐阅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齐阅应了声好,接着便退了出去。
章凌域独自坐在座位上,半晌没有说话。他心里百转千回,这周身的空气便也跟着凝滞起来。
他将那坠子虚虚一握,似乎要抓住它,又似乎要放开它。
最后他并拢两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敲,脑海中蓦然闪过彦子瞻那张脸来。
那张或妖媚的,或寡淡的,或看着他眼也不眨的,或小心翼翼的,反复在他脑海里逡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