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乔清越
唯有死亡能让他真正落地。
他被石头绊了脚,便再度爬起。
他撞到了树,便等缓过那阵眩晕之后,继续前行。
荆棘划破了他的衣服,碎石磨破了他的手。
他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想离开冷府。
这个地方,承载了他所有的苦痛与怨恨,承载了他所有求而不得的东西。他不想留在这里,他想离开,想干干净净地走。
干干净净,清清楚楚,谁也不欠谁。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自己走了很远很远。
他听到山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不小心踩到了前边的一块碎石,那石头便从他脚边滚落,一路掉到了底下,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想必这是到了悬崖吧,就算不是悬崖,也该是高山了。
也好,从天地中来,又回到天地中去。
这残躯,喂了飞鸟,或者喂给山林间的野兽,都没什么太大差别。
反正他也……活不了了。
他在崖边张开双手,像一只展翅的鸟一样,在灼灼的日光下,向着山崖的方向,缓缓倾倒。
冷风盈已经先行睡下,聂如咎便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娉婷仙子为冷风盈喂下解药后,他几乎是逃也似地抱着冷风盈离开了那里。
他垂下眸子,看着冷风盈熟睡的脸,想的却是风袖。
他那时劝荆忆阑放弃风袖,可他自己心里,却也存在着诸多不忍。
一想到那个人将会彻底失去呼吸,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聂如咎便指尖颤颤,连呼吸都停滞起来。
他终于还是把他逼上了绝路,他以为他恨他,恨不得他去死。
可真到了风袖要死的时候,他能想起来的,却只有他的好。
那个古灵精怪的家伙,无法无天,没大没小,一点也不守规矩,在他面前也颐气指使的。
他喜欢过风袖,很喜欢很喜欢,或者说爱也不为过。
所以他堂堂一个王爷,才会不顾身份不顾脸面,费尽心思地讨好那个人。
他给他当过马,给他哼过歌,为他做过很多很多。
他以为他早已把那些事情忘了,却原来没有。
那些记忆碎片潜藏在他脑海里,被他尘封在小匣子里。可现在匣子重新打开,过去便成了枷锁,拴在他的四肢上,让他像个罪人一样,背负着沉重的内疚与后悔。聂如咎难受地紧,他想将那些东西从他脑海里赶出去,却徒劳。
他捂住头,想起了那一年,融雪之时。
他大病初愈,在仆人的服侍下穿好厚实的冬衣,蹬着靴子便往他爹的房间跑。
他怕自己落水之事会连累风袖,怕他被苛责,便赶紧跑过去,想要为他求求情。
可当他推开房门的时候,却看见聂怀觞和风袖两人,正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行那苟且之事。
一个是他的亲生父亲,一个是他喜欢的人。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天地崩摧,山河变色,连说话的能力都那样失去了。
等他回过神来,他早已甩开门,疯也似地跑开了。
“今日之果,都是你当初做那件事的报应。可为什么我的心里会这么难受呢?”聂如咎道, “风袖……若你当初不那样做,我们又何至于走到今日这种地步。”
他捂住胸口,虽然他未中那毒药,可现在他这颗心,却像是要碎了一样。
“风袖……我也曾爱过你……”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宛如叹息。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聂如咎喜爱值+10,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70,后悔度60。】
第269章 风落笛声寒(二十二)
冷府竹林里骤然闯入一个白衣人影,这人进去以后,便拿着手里的剑一顿乱砍,浑然把那削铁如泥的宝剑使成了砍柴刀。
此人正是荆忆阑。
他来去匆匆,想着的便是如何救风袖。可到了最后,还是救了风盈。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爱谁或者不爱谁,欠谁或是不欠谁。
可他还是做出了那样的选择,还是亲手铸成了风袖的死亡。
这无辜的竹林成了他发泄的器物,他红着眼,一剑砍去,又一剑横斩。
他无力地跪倒在林中,一双手软得几乎要抓不住剑柄。
无言的痛苦悄然席卷上来,一瞬间便剥夺了他的所有力气。
他捂住胸口倒了下来,意识迷离之际,他眼前蓦然闪过一人身影。
那人坐在车厢里,晃着腿,摇头晃脑地喊了一声:“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