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乔清越
风袖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半晌没有说话。
陈梓烟走到桌边,开始整理她的药材。她将自己当成一个聋子,让出空间给这父子两人。
冷羌戎走到风袖面前,缓缓坐在了床边上。
“袖儿……”他缓缓开口,用父亲呼唤孩子的口吻,这样喊他,“你是我的亲生儿子,小时候,我没来得及给你冠上冷家的姓氏,但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冷家的家主。”
他将那方曾经短暂给予陈梓烟的令牌放到风袖手中,如是道。
风袖听了他的话,脸上也并未露出高兴神色。
他以前的确很想当冷家人,很想获得冷羌戎的承认,可他等了太久,等到现在,已经彻底死了心,灰了意,再也没有当日那般的劲头了。
他将令牌送回冷羌戎手里,道:“冷老爷说笑了,风袖不过是娼妓之子,是万花楼里一个不起眼的妓子,父亲是一个不知名的嫖客,无论如何也是不敢高攀您的。”
“你是我爹,你就是我爹。”年幼的风袖仰着脸,对着甩手而去的男人哭叫道。
冷羌戎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斥道:“你母亲是个娼妓,你父亲是冷羌恒那个家伙,与我有什么关系?”
风袖继续往前跑,他想去抓他衣角,却一个不慎跌落在地,沾了满身的泥。
他狼狈不堪地躺在泥坑里,对着他道:“我娘说你是,你就是。”
冷羌戎这才走过来,捉着他的肩膀。将他从泥坑里提起来。
“你给我听清楚,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冷府里最下等的仆人,你不信冷,你也不是冷府的少爷,你给我记住自己的身份。”他说。
冷羌戎看着那被他送回的令牌,手抖了一抖,终究还是收了下来。
“你母亲葬在凡阳郊外,十里坡。等我去了之后,你帮我将她的棺木迁到冷家,好不好?”冷羌戎道。
他在请求他的意见。
风袖摇了摇头,道:“我母亲自由惯了,她既然已经在外面待了那么多年,想来也是不愿意去的。我就不做让她不开心的事了。”
冷羌戎终于颓然,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绕到风袖身后坐下,将他身体扶正。
陈梓烟也拿了东西过来,她走到风袖面前,先是给他喂了一粒药。
“吃下吧,等下不会痛一些。”她道。
风袖反正是生是死一条命,也不怕她会害自己,老实吃了。
输送内力十分漫长,毒素无形,早已深入肌肉血液之中,可现在冷羌戎却要凭一己之力,抽丝剥茧般地,将那毒素从他心脉附近抽离。
这过程果真痛得很,即使早已吃了那镇痛的药丸,风袖依然痛得差点将牙关间的木块咬碎。
陈梓烟在一旁指导,每过一段时间,她都要往风袖身体里扎上几根针,通过控制血脉的流动,让血液带着毒素离去。
血脉逆行,这样的疼痛,就算落在铁骨铮铮的硬汉身上,都是难言的苦痛,更不用说风袖。
可他还是忍了下来。
导引毒素离开之后,冷羌戎将剩下的内力输入他体内,在他心脏周围形成了一道障壁。
只要这障壁不破,那毒素便侵入不了他心脏之中。
冷羌戎抽回手,这短短几个时辰里,他的头发已经变得雪白。
而他也却是到了将死之时。
风袖无力地往旁边卧倒,被陈梓烟扶住了。
冷羌戎看着风袖,伸出手来,轻轻碰了下他的发丝。他本准备摸摸着孩子的头,却被风袖躲开了。
“袖儿……我对不起你。”有血从他喉咙里涌上来,又被他原封不动的地咽了下去。冷羌戎强撑着一口气,对他道:“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将你送去康庄,恨我那样对你娘。我自知罪不可赦,也不敢求与你娘合葬……只是我就要死了……你能不能……再叫我一声爹……”
他强撑着,很努力很努力地支棱着眼皮,生怕自己一合眼,便这样去了。
他竖着耳朵,满心期盼地看着风袖。
风袖脸朝着他的方向,可他的眼睛是空茫的,似在看着他,又似在看着别处。
冷羌戎等啊等,可直到他那口气彻底咽下,他都没有等到那句话。
他的手垂落下来,落在风袖身侧。
风袖等到他去了,才愣愣地伸出手来,摸索着探上他的鼻息。
已经没了气息。
他双手虚虚地搭在冷羌戎身上,一个要抱,却又不抱的姿势。直到冷羌戎的尸体彻底变得冰冷,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死了。”陈梓烟在旁提醒道。
“是啊。他死了。”风袖松开手,挪开了脸。
陈梓烟走过去,将他身上的银针一根根地拔下来。
风袖一直很安静,那个他应该称之为父亲的人死了,可他一滴眼泪都没掉。
陈梓烟为他清理完银针之后,便拿出一个东西,递给风袖。
那是一片黑玉镶金的羽毛,是仇寄寒那日送给她的那片。
“这是黑羽令。对你下毒的娉婷仙子已经被仇寄寒带走,你拿着这个羽令去找他,他应当有法子救你。毕竟那十日碎心散是娉婷亲手研制,这世间应当不止有一样东西能解除它的毒性。”
风袖接了那羽令,却是抬头看向她,道:“明明还有其他的办法救我,你却依然让冷羌戎散尽内力挽救我的性命,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