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与迟
他们计划粗糙,但敌人比他们更粗糙。
淮北王手下的人恐怕没有想到这一群人在追杀中躲了十来天,还能有那么多人聚在一起,且都提得动刀,猝不及防地被伏击,自然是全军覆没的结果。
柳岐第一次手上沾血,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但他对上那么多双投过来的眼神,生生令自己表面镇定住了,他脑海中不断想着褚琰的模样,学着他的样子:“上马!”
随后翻身跃上马,率先冲了出去。
他马术还是很好的,很能唬人,旁人被他的气势一感染,也打起了精神。
柳岐抓着缰绳的手有些抖,这时候庆幸自己冲在了最前面,不会有人追上来发现他的异状。
他暗自在心里说:你爹是北齐名将,功名赫赫的壬亭侯,十年以来未尝败绩,你是名将之子,当有乃父风范。
这么想着,他慢慢镇定了下来,甚至有余力去想褚琰那边的事情。
他们十几个人引开了那么多追兵,比自己这边要危险得多,他应该做些什么……
对了,他们还有许多走散的兄弟被困在山上,还有当初在淮北给他们送粮食的那些人也不知如何了,以及常乐消凝相萦他们,他们顺利回去了吗?殿下和自己身份暴露后,南晋局势变成什么样了?
……
五天后,几百士兵分别沿着小县城的几条大路挨家挨户地搜查。
褚琰带着人翻进了一间民宅的后院,宅子挺大,但走动的人不多。
吴壮四处一看,指了某个方向:“老大,那里像不像柴房?”
旁边的人道:“躲柴房不保险吧,那么点地方,万一人家搜过来了,咱们都施展不开。”
“得了吧,外面多少人?我们才多少人?你还想来硬的?”
他们占了领先一步的优势,可架不住追兵人多马足,褚琰见同伴和马都疲惫至极,于是在岔道上弃马,扮成平民随机选了一条路进城。
按说追兵再神通广大,也不会知道他们究竟选择了哪条路,可褚琰刚进城不久,城门就被封锁,追兵就像是笃定了他们一定在这座城似地搜了起来。
院中没有种树木,除了柴房和厢房似乎也没处能躲。
褚琰见柴房并未挂锁,便进去一探,柴房里的柴火堆得很足,但也正因如此,几乎没处能让人藏身。
褚琰正欲回头告诉大家这里不保险,便眼尖发现了什么,蹲身一摸,道:“这……有个铁板,打开看看。”
那一小堆柴火很快被清出来,铁板下竟是一个地道。
吴壮下去一探,很快便回来道:“下面没有危险,这地道是封起来的,没别的出口。”
褚琰当机立断:“你们下去,我在上面守着。”
吴壮有些担心:“老大,要不您下去躲躲吧,我在上面看着。”
褚琰把他要冒出来的头按了回去:“都下去。”
众人跃下,褚琰合上铁板,搬来柴火堵得严严实实,随后踩着那堆木柴借力,一跃上了梁。
柴房里昏暗,就算有人抬头,也看不到梁上有人。
柴房的瓦铺得并不是很严,墙和瓦之间有一处漏缝,被简单地用麻布堵上了。褚琰把沾满了灰的麻布取下来,便看到这面墙后乃是一个挺大的马厩。
马厩里并没有马,褚琰心想这个宅子很可能曾经属于一个发黑财的马贩。
马匹往往都是官员和大户人家才有,民间明面上是不允许贩马的,不过南晋律法不严,导致私下里的马贩频出,只要孝敬足了,地方官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寻常马贩都是躲在山沟沟里养马,或是山匪、贪官、做生意的官户人家兼职贩马,在镇上的很少见,除非……这宅子的主人跟当地地方官的关系匪浅,才这般没有顾虑。
褚琰正欲收回视线,忽然有声音传来,好几个人绕过柴房同时进了马厩,开始打扫起来。
其中一人从褚琰刚好看不到的槽里扒拉出一小簇干草,像是没吃完剩在里面的 ,那些干草分明还新鲜得很!
带着大马厩的院子,新鲜干草,忽然进来打扫……不,更像是清理痕迹的仆从。
褚琰皱了皱眉,他们随便选了个宅子躲进来,却好像沾上了更大的麻烦。
仆从们离开不久后,便有官兵进来搜查,褚琰听见有人说:“大人,您查归查,但这养马一事……”
“放心,我们眼里只有自己的本职,其余的事,一律看不到。”
“嘿,那就好,那就好,多谢大人。”
说话间,柴房门被打开,那些人没有较真到连柴都要搬开看看,见里面没人便要走。
临走前,那唯一身着粗布衫之人留在最后,关门之前忽然抬头,目光直直投向褚琰藏身的横梁上。
门锁从外面落下,褚琰这才发觉,他的心跳比他想象的要快。
宅子里很快归于平息,褚琰身子动了动,又顿住。
他的目光飘忽地落在柴房的木门上,琢磨着那锁究竟是锁住了,还是虚虚挂上了,地道没有出口,若是门锁了,他们便成了瓮中的那啥。
刚这么想,柴房门便是一开,来人正是方才的粗布衫。
此时他完全没了招待士兵时那讨好奉承的模样,反而背脊笔直,语气从容:“阁下,人都走了,何不出来一见?”
一片沉默。
粗布衫又道:“阁下不请自来地闯了柴房,借了地道,如今主人家相邀,连杯茶也不肯叙吗?”
又是一阵沉默,直到粗布衫都开始怀疑人是不是走了的时候,梁上终于有了声音:“稍等。”
粗布衫不解:“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