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萝卜蛋
华笙正色道:“自然是公事公办。这次我不会偏袒任何人,包括我师兄。”
师忘昔点头,攥着杯子,许久才又道:“实话实说,以我们三人多年的感情,我并不相信所有的事情都是楚卫所为。我想,你应该也不是完全信任贺九卿,所以一直以来都未对楚卫动手。”
华笙默然,未出一词。
又听师忘昔道:“贺九卿终究是我父亲的孩子,我也不想赶尽杀绝。但他撒谎成性,嘴里的话十句有九句都当不得真。他从前待风语有多热情主动,你不是不知。现如今都能如此待风语,何况是对旁人?倘若,他有了毁天灭地的能力,以他的性子,定然会毁了整个修真界。”
顿了顿,他身子微微往华笙跟前一倾,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沉声道:“那日你也看见了,贺九卿现在可以召唤阴灵,控制群尸,一旦他丧心病狂起来,不知要有多少门派遭殃。这三年来,不少小门派纷纷罹难,无数弟子前仆后继,为的就是一举歼灭魔界。可贺九卿却一心一意维护魔界,其心可诛。”
“其心可诛?你未免也太高看他了。”华笙面露惊诧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低笑一声,摇头道:“你不了解他,他不会的。即便他有了那种能力,他也不会的。”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辩。最起码贺九卿从未违抗过他这个师尊。哪怕华笙对他并不算温柔。
师忘昔道:“你就这么信任他?你若一心维护他,来日他若铸下大错,你也难逃其咎。因为是你一手把他教出来的,也是你没有管教好他!”
“他原本不该我管教,为何会落在我手里十多年,难道你不清楚么?”华笙语气不太好,带着三分讥讽,七分凉薄,“师忘昔,你没有尽到当长兄的责任。这些年,是我代替你扶养了小九。这是你们师家欠小九的,而不是他欠你们的!”
师忘昔猛然一拍桌面,震得茶水乱颤,怒道:“什么叫我们师家欠他的!他母亲是那样的身份,这能怪得了谁?即便贺九卿真的是我父亲的骨肉,焉知不是许念当年刻意撩拨?哪怕许念只是个不入流的女修,这事我们师家都认了,可许念却是魔族的人,难不成你想让上师府也走沐家的老路!”
华笙同样冷声道:“事到如今,何必要多找借口?小九的魂石我也给你们了,身份也已经确定了。你父亲还不如当年的沐家主。最起码沐家主为了报答许念的恩情,以死相护,可你父亲却是眼睁睁地看着许念自刎,甚至都没有管过小九的死活!”
“可我父亲已经死了!”师忘昔霍然站起身来,脸色极沉,“他已经死了!我的祖父也死了!这些你敢说,跟贺九卿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退一万步来说,如若我父亲真是楚卫所害,那我们三个人之间这么多年的交情,就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我来不是要同你吵架的。”华笙一如既往地冷静,将千年玉放在了桌面上,这才起身,随意整理了一下衣衫,冷漠道:“我不喜欢欠别人的,小九是我的人,他的事自然该我管。这个你拿去救师风语罢,从今往后,你看好你的人,我也看好我的人。”
师忘昔追出去一步,伸手要拦华笙,结果被其一掌推出去,连退了数步才捂住胸膛停下。
“师忘昔,从今天起,你我之间的情谊到此为止。倘若你以后再敢碰小九一根毫毛,休怪本座不客气!”华笙冷冷一甩衣袖。
“可他身上流着师家的血!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不会看他在外头为非作歹!”师忘昔面色冷峻,严厉道:“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他骨子里透着恶,教化不了的,留着他,只会是仙门祸首。你我既是仙门仙首,就不应坐视不理!”
华笙侧首望他:“你想如何?”
“废了他的功力,永远关起来!”师忘昔喘了口气,自顾自道:“只要他对仙门没有任何威胁了,我便将他接回千纵山,看在风语的面子上,我会好好对待他的。对外就说他已经死了,我会想办法给他弄一个全新的身份,让他继续留在人间。”
话音未落,华笙已经勃然大怒,他一掀衣袖,直接将师忘昔震飞出去,哐当一声撞在墙面上,厉声呵斥道:“师忘昔!小九可是你的亲弟弟,你为何要如此待他?”
他伸手一指大堂,那里还躺着师忘昔的另外一个弟弟,“如果今日,躺在那里的是小九,你会不眠不休地给他渡灵力救他么?如果快要死的人是小九,你到底会不会有一点点的痛心?”
师忘昔灵力不济,倒地呕出口血,闻言便道:“自然不会!”
华笙脸色难看至极,须臾,一甩衣袖抬腿就走。
很久之后,师忘昔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手一松开,满手都是鲜血。余光瞥见桌面,华笙面前的茶杯,他连碰都没碰过。终究是草木无心,人走茶凉。
贺九卿是被一阵闷雷惊醒的。
他睡眼朦胧,很久之后才渐渐醒转过来,知道是华笙晚上偷偷跑回来抱着他睡,一阵欢欣雀跃。可又不肯表现得太过明目张胆,于是顺势咬了师尊一口。
耳边立马就传来一声闷哼,华笙浑身一颤,蹙紧眉头,缓缓睁开眼睛。见贺九卿跟个没事人似的装睡,用一根手指狠戳了一下,低声骂道:“小兔崽子,大清早的,你在闹什么?”
贺九卿见自己被揭穿,也没有继续装下去,一下子坐起身来,双臂环胸,冷哼道:“昨晚去哪儿了?”
俨然一副拷问犯人的口气,眉梢上扬,语气冷冽,眼尾皆是凶狠和气愤。
华笙瞥他一眼,略微不略地蹙了蹙眉,淡淡道:“这是你同师尊说话的口气么?谁教你的?”
“行,不说算了。”
贺九卿见外头已经亮了,下了一整夜的大雨也终于停了下来,于是翻身下床,弯腰捡衣裳。可腰才刚刚弯下去一点,立马就酸了,他很快就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手扶腰,红着脸把掉在地上的衣物捡了起来,边穿,边小声埋怨道:“师尊怎么这样?昨晚要走的是你,半路折身回来的也是你。说要我反省的人是你,夜里趁我睡着,偷偷摸摸碰我的也是你。哪有仙门仙首是你这个样子的!”
华笙早在看见贺九卿扶腰时,就微微愣了一下。眼下听他如此说,才想起来昨晚发生过什么。其实并非是贺九卿想得那样,只不过是他昨夜把床上的被褥都丢到地上,腰是被坚硬的床板硌得。
当然,这也没什么好解释的。贺九卿能这么想,其实也没错。于是便道:“那让你做仙门仙首好不好?”
贺九卿系腰带的动作一顿,忽而笑着摆了摆手,“我就算了罢,仙门要是归我管,以后还不得乱了套了。再说了……”
他撇了撇嘴,语气有些哀怨,“即便师尊要退位,座下不是还有长思么?怎么也轮不到我罢!”
华笙却敲敲床板道:“你想这么多做甚?为师只问,你想不想当仙门仙首。”
“不想。”
华笙疑惑道:“为何?”
贺九卿把腰带系好了,随意道:“当仙门仙首有什么好的?条条框框那么多,像师尊这么厉害的人,有时候还要被各大门派势力掣肘,更莫说是我了。况且,师家会头一个不服。”
华笙道:“服不服气,是他们的事,能不能让他们服气,是我们的事。”他也起身,两腿搁在床边,还没穿鞋,随意逡巡一遭,“鞋呢?”
贺九卿假装不知道,暗地里一脚把华笙的鞋踢进了床底下,口中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鞋自己长腿,跑啦!”
“是么?”华笙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忽道:“你转过身来。”
贺九卿警惕道:“干嘛?大清早的,你想对我干嘛?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我现在很厉害!我手底下的阴兵都十分畏惧我,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是一群人俯首称臣,魂天和师忘昔都打不过我!我特别厉……”
“你里面穿的那件衣服,很是眼熟。”华笙语气很淡。
当然眼熟,贺九卿浑身上下穿的都是玄色的衣衫,稍微有点其他颜色,很是明显。他刚才都很仔细地将露出领口的白色里衣往里面狂塞了,可没想到师尊的眼睛这么尖,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贺九卿抵赖道:“什么啊,你看金子还眼熟呢,那是你的吗?”
华笙道:“师忘昔说你撒谎成性,为师也觉得如此。”
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贺九卿当即愣住。随后走上前几步,默默跪下了。
华笙语气顿了一下,唤道:“小九,师尊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哭,师尊……师尊错了。”
结果贺九卿当真没哭,只是趴在地上,伸手把靴子从床底下掏了出来,然后主动给华笙穿上,闷声闷气道:“师尊,你别信他的话,他一向都不喜欢我。以后我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