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野鸟撒欢
陆放正要说话,被沈氏一脚踩了上去,不吭气儿了。沈氏笑道:“不碍事,就是刚才不小心被针扎了一下,你爹非要小题大做。”
戚时谦看了一眼确实不严重,便放心了,说:“娘肯定猜不到我来找您说什么的。”
陆放把药涂好之后,便起身坐到书桌前,本就对戚时谦吓到沈氏的事不满,听到这句话,不等沈氏开口,就强硬道:“爱说不说,不说走。”
戚时谦也知道陆放为什么这种态度,反正他和陆司珩从小都被陆放吓唬惯了,也不介意,挺直了后背,清了清嗓子,笑着宣布道:“嘿嘿,爹,娘!清扬有孕了!”
沈氏瞪大眼,和陆放对视一下,立刻惊喜道:“真的?!可是看过医生了?医生怎么说啊?”
这消息一出,就连陆放的脸色也登时缓和不少。
“娘,您这是高兴糊涂了,我不就是医生么,”戚时谦笑嘻嘻道:“确定了,今儿一早起来,她就觉得难受,我本是想着她可能最近吃坏了肚子,没想到这一看竟已有孕一个多月了,胎像也稳,清扬的身子也没有什么问题,就是有些孕吐。”
“好事啊!”沈氏笑着连连拍着戚时谦的手,随后又道:“既然有孕了,你们那里人手可够?清扬有没有哪里还不舒服?要不这样,你们干脆搬过来,反正娘和你爹平日都没什么事,照顾你们也方便,你们两人还年轻,院子里人手也不多,还是住过来的好。”
这次陆放难得没有说话,眼中隐隐带了丝笑意,心里已经在偷偷琢磨着,明日跟那几个老匹夫们不着痕迹的炫耀一番,尤其是封弈那个老东西,还有皇上也要说一声,毕竟自己已经是要有孙子或者孙女的人了,他是皇上怎么了,不照样在这上头输给自己了?
戚时谦见两人这样,兴奋了一早上的头脑总算是稍微冷静了一点,他说:“我跟清扬也商量过了,她正在家里收拾东西,等明日就搬回来住,毕竟我们俩也没有经验,还是住在这里更放心一些。”
沈氏高兴的站起来,说:“要不娘跟你回去,咱们今晚就搬过来。”
“娘,”戚时谦面上哭笑不得,心里却十分感动,他忙起身,道:“不用这么着急,那孩子又跑不了,再说家里东西也多,收拾收拾要不少时间,总得细致些,省得漏了什么再回去取。”
沈氏也慢慢回归了理智,她不好意思的笑笑,说:“你说得对,娘就是太高兴了,你们慢慢收拾,不着急。”
戚时谦心里清楚,以沈氏和陆放的性格,就算自己有了孩子,也不该如此喜形于色,他们应当是已经在心里接受了陆司珩喜欢封卿这一结果了,这也是他专门跑过来亲口说这个消息的原因。
又陪着二老说了会儿话,戚时谦便赶回去了。
宫里,崇阳帝最近身体不大好,尤其一到晚上,便觉得浑身乏力,还容易咳嗽,刚喝下药,便听陈德忠说:“皇上,元熙公主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崇阳帝一顿,问:“哦?多会儿的事?”
陈德忠说:“听说今中午戚神医一路笑着从自家跑到将军府去,就是为了给陆将军和将军夫人说这件事,奴才估摸着也就是今早上刚知道。”
崇阳帝听后,哼声道:“且看着吧,明日上朝,陆放只怕有的显摆了。”
陈德忠在一旁跟着笑道:“这种好事,也不怨陆将军高兴,毕竟陆少将军这种情况也没法儿有后了,可不就只能指望戚神医了么。”
崇阳帝躺下,闭上眼道:“他那养子也争气,这才成婚没几天,便有孕了,况且这才一个多月,就这么大张旗鼓的到处说,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到底年轻。”随后想到什么,又说:“清扬那边要什么就派人送过去,吃的用的穿的总不要短了去。”
说着说着,又睁开眼,撑起身子说:“再派张太医过去吧,戚时谦医术再高,也只是能救人,术业有专攻,张太医一直负责宫里有孕嫔妃的身体,对这方面更熟悉。”
说完,陈德忠刚要退出去,便又把人叫住说:“等等,再把桂嬷嬷派过去,她是宫里的老人了,我记得皇额娘当时有孕就是她在跟前伺候,如今让她过去也省得他们什么也不清楚。”
陈德忠见状,笑道:“哎,还有什么,奴才一并记下,可见这元熙公主一有孕,皇上心里也是高兴的。”
崇阳帝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摆摆手躺下,说:“到底怀的也是朕的外孙,朕自然高兴。行了,你去吧。”
那头,林家倒台之后,皇后便消停了许多,而太子又因为上次昏迷多时伤到了根本,醒来后不仅身子每况愈下,而且还有些反应迟钝,时常盯着一处发愣,皇后气急攻心,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的,崇阳帝听说之后禁了她的足,坤宁宫如今和冷宫差不多,跟前伺候的除了一个贴身宫女,其他的宫人早就自谋出路去了,萧清扬有孕的事自然也没人给她说。
这边戚时谦成了准父亲之后,每日最常做的事就是早早起来沿着将军府附近的街道走一圈。
第一日,他带着四个随从,经过胭脂铺时,背着手进去,笑眯眯道:“李掌柜,这么早就起来看店啊?辛苦辛苦,我啊,我出来给娘子看点儿东西,哦对了,这里有什么孕妇能用的胭脂水粉,唉……娘子怀孕了,是啊是啊………”
经过零食店时,又进去,说:“哎?杨掌柜,幸会幸会,我娘子怀孕了,有没有什么孕妇喜欢吃的零食啊?哎…借您吉言……”
这么一圈下来,四个随从手指头上挂的,身上抱的,全是这一条街逛下来买的东西,可戚时谦像毫无所觉一样,走进最后一家首饰店,说:“哎呀,王掌柜!您这儿新上了货?正好,哪些首饰孕妇不能戴的………”
一上午,整条街上人人都知道那戚神医家的娘子有孕了,不出一日,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就这样,戚时谦还跟不知足似的,第二天接着逛:
“李掌柜好啊……奥,我今儿不买胭脂,给孩子看点儿小玩意儿……”
“杨掌柜,知不知道哪里有卖小孩子玩具的?”
“王掌柜……啊,看看,这都是我买的玩具,唉……小孩子嘛,就比较费银子,不过我们做父母的也该宠着……”
然后,第三天、第四天……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整条街上的掌柜们是看见戚时谦就躲,有钱也不想挣了,这人太烦了,开口闭口就是他娘子孩子。
萧清扬一开始还不清楚这事儿,只知道他一出门必定会买一大堆东西回来,如此过了半个月,才从跟着的随从那里问清楚事情原委,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见戚时谦又要出去,忙把人拽进房里,威胁道:再出门就不许摸她的肚子和孩子互动,这才让戚时谦消停下来。
陆司珩和封卿这边已经到了江南边界,傍晚的时候,马车晃晃悠悠来到了一个小镇上,李秋在外头说:“二位公子,咱们到了镇里,要不要在这儿歇歇脚?”
陆司珩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头是一条小巷,隐约能看的见不远处的江水,风景宜人,环境优美,特别适合在这里住下,又看了看封卿,见他不反对,便说:“行,你找个客栈,咱们后日再走。”
下了马车之后,陆司珩打量了一下周围,许是因为到了南方,小镇上的房子大都是阁楼,这里一条江水将两边的房子分开,中间晃晃悠悠飘过几条小船,船边的人戴着草帽,脸上尽是松快的样子。
封卿没出过京城,见此场景,只觉得真在这里住久了,便会全然忘却世俗琐事,再也不想回去勾心斗角。
陆司珩知道他喜欢,也不拘着他,笑说:“你先随便看看,我去跟李秋把房间和饭菜订好,待会儿再一起到处走走。”
封卿虽然很想现在就沿着这些交错的小巷走走,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出门在外,方向感不如陆司珩,先点头说:“行。”然后没忍住催促道:“那你快点。”
陆司珩好笑的摇摇头,嘴上却应道:“很快。”说完,便大步走进客栈。
李秋也很喜欢这个小镇,等陆司珩交代完掌柜所有事项之后,才问:“这里就是江南?”
陆司珩转身往外走,说:“嗯,等出了这小镇,再走一天,咱们就能缓下速度了。”
李秋看着外头灯火阑珊,笑道:“这江南确实是好,连这么一个小镇都这么好看,怪不得您非要带着封公子过来游玩。”
陆司珩笑了一下没说话,心想: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是小说里封卿一辈子的遗憾,他也不会闲的没事带人过来玩儿。
出门见封卿在原地等着,便过去说:“走吧,先在周围看看,等吃过饭再往远了走。”
三人一块儿在附近转悠,李秋感叹:“这儿可真是舒服,总在边疆那种地方待,竟从来不知道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去处。”
封卿难得点头应道:“确实很好。”
陆司珩这人说好听点儿,是比较理智,说难听点儿,就是没什么浪漫细胞,他只觉得这地儿顶多就是清净点儿,别的没觉出不同。
不过他也知道这时候别出声扫兴,他左看看右看看,一直兴致缺缺,直到看见前头有个摆摊的老婆婆,才“咦”了一声,说:“前头那是干什么的?走,去看看。”
封卿和李秋没什么异议,三人一块儿走了过去。
那老婆婆穿着一身青色布料的衣服,闭眼坐在发旧的黑底印花毯子上,听见有人过来,也不睁眼也不动,正前方摆着三枚铜钱,那三个铜钱看起来已经用了多年,正中间的铜钱后方摆着一个龟甲,这里整体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陆司珩猜这人应该在这里给人算命的,李秋常年在外,什么奇怪的人也见过,只有封卿不明所以的歪了歪头。
“老婆婆,”李秋弯下腰,叫道:“老婆婆?”
那老婆婆听见声音,才慢慢睁开眼,先打量了一下来人,在看到陆司珩的时候多停顿了三秒,随后又看了一眼封卿。
李秋见人睁开眼了,便笑问:“您这儿是做什么的?算命么?”
老婆婆用下巴隔空点了点面前的东西,道:“卜筮。”
李秋受自己母亲的影响,对这些比较相信,便蹲下问:“算一次的话,怎么收费啊?”
“一次二十个铜板。”老婆婆说。
李秋“嚯”了一声,二十个铜板,还不是铜钱,随后抬头看了一眼陆司珩二人,用眼神询问有没有想问的。
陆司珩示意他先问,自己凑过去小声用问封卿:“你有没有想知道的,能在这里卜一卦。”
封卿早在李秋开口时便知道这是做什么的了,他想了想,摇头说:“似乎没有什么想提前知道的。”
陆司珩点点头,他本也就没指望封卿这性格能答应去算一卦。
那边李秋付了铜板,便问:“我就想问问我啥时候能成家生子?”
那老婆婆闻言,看了一眼李秋,语气毫无起伏道:“你这是两个问题。”
李秋哈哈一笑,干脆坐下来,说:“您大概就给我看看吧,我娘想抱孙子,我这连个媳妇儿的影都还瞧不见呢。”
那老婆婆摇头道:“不是我不愿意,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要么成婚,要么生子,你自己选一个。”
李秋叹了一口气,只好说:“那就生子吧,反正成婚总比生子早点儿。”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那老婆婆便将三枚铜钱装进龟甲中,边单手摇晃着边在口中振振有词,随后猛地往地上一放,三枚铜钱便争前恐后的落在黑色毯子上,卦象已成。
那老婆婆看了一眼铜钱,两正一反,又闭着眼伸手掐算了一会儿,心中有了底。
见人睁眼了,李秋有些紧张的问:“如何?”
“从卦象中看,明年就会有喜事传出,”说到这里一顿,见李秋面露喜色,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道:“而且你这一生儿女双全,虽不是大富大贵,但日子平淡安稳。”
李秋没想到自己明年就能有孩子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媳妇儿很快就有了,高兴的对老婆婆道谢:“谢谢谢谢!”
陆司珩挑了挑眉,有些意兴阑珊,李秋是他的兵,就算很快娶妻生子,但敌国一日存在,就一日算不得安稳,更何况北戎国如今正乱,这也是他非要现在带封卿出来的另外一个原因,估计等回去便要有战事了。
李秋起身,问:“你们俩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陆司珩摇摇头,刚要转身离开,就见刚才还爱搭不理的老婆婆突然主动开口道:“这位穿玄衣的公子,可有什么害怕的事?”
陆司珩一愣,随后漫不经心道:“自然有。”
那老婆婆突然笑了一声,面色古怪道:“我观这位公子额头宽阔,有着将军骨之相,猜公子定是个久经沙场,骁勇善战的人物,本该一生无私无畏,可现下公子心中已有所惧,惧的是死,老婆子倒是有些看不明白了,便想问问这位公子这是何意。”
这话一出,三人反应各不相同,其中最属封卿奇怪,他在老婆婆说完话后便一直盯着陆司珩,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
李秋率先开口反驳道:“我说老婆婆,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们少……我们公子可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
陆司珩倒没想到这老婆婆还能有这本事,他以前确实不怕,可如今……他看了一眼封卿,发现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看,冲他笑了笑,便扭头说:“人生在世,终有一死,在下并非怕死,只是想活着。”
李秋并不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能挠挠头,在一旁不说话。
陆司珩对二人说:“走吧。”
那老婆婆意味深长的看了旁边的封卿一眼,便不再言语,重新闭上眼睛,又回到了刚才那副不在意人来人往的样子,只是口中
三人便转身离开了。
如果有人经过这里,肯停下来凑近听一听,便会发现那老婆婆嘴里念叨的是:“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
往客栈回的路上,封卿有些心不在焉的,陆司珩见状,问:“怎么了,累了?”
封卿回神,对上陆司珩得眼神,能清楚的看见他眼底的关心,封卿摇头,他自从清楚陆司珩的心思之后,便一直在看着他不得章法的讨好自己,有意无意试探着陆司珩对他好的底线,甚至有时候故意捉弄他。
如今听到刚才那番话,突然就不想这样了,他自然知道那句“想要活着”是什么意思,也许早在动身来江南之前,陆司珩便再不用担心他的性命会因自己的缘故而失去了。理清了情绪,封卿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刚才那个老人的话,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能有什么说的……”陆司珩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脚步一顿,他看向封卿,见封卿满脸认真,意识到待会的话比较严肃,扭头让李秋先回去。
封卿有些紧张,更多的是心安,他知道对面的这个人看似玩世不恭,但实际上比谁都可靠,一路上他早已确定好了自己的心意。
陆司珩搓了搓手,随后嘴巴开开合合半天,才说:“那什么,刚才她说的话,你也别太当真。”
封卿没说话,看着他等他说完。
“我其实不是那种怕死的人,”陆司珩抿抿唇,说:“英勇就义什么的我不害怕,只不过人能活着,就不会想死不是?我还有很多没完成的事,所以……也不太想死。”
封卿越听越不对劲,他转了转眼珠,忍住问:“还有呢?”
“还有?”陆司珩顿了顿,随后恍然大悟:“哦,我还有很多优点,比如吃得不多好养活,能干很多活儿,你打不过的人我帮你打没问题……”
“等等,”封卿伸手示意他先停一下,问:“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