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兔牙阿梁
紫砂的茶壶最终打在了沈昼眠的额角,半凉的茶水兜头浇了他一身。
“沈兄!”无刀惊的上前一步,拉住暴怒的沈伯庸,“你疯了吗?这是做什么?!”
两人合力拉着骂骂咧咧的沈伯庸离开了栖松院。
荣焉看着挡在身前的沈昼眠,卷起袖子替他擦了擦茶水,拿出活血化瘀的伤药,轻柔涂在了额角红肿青紫的伤口上。
“下次不必替我挡着。他心里有怒火,如果打了我能好点,就随他去。我是雾隐山使者,即便受了小伤,须臾间就会好。”
自己养大的孩子被打伤了,荣焉心中百般酸涩滋味,拥霜诀带来的负面影响让他不得不再次动用雾隐山的能力去压制,眼中蓝绿色光泽乍现,瞳孔渐渐竖起。
“师兄。”沈昼眠捉住他的手腕,“不要紧张,放松些。我皮糙肉厚,这点小伤很快就好了。”
“不用担心我,这点程度,我还能控制。”
荣焉收回手,从柜中取出干净的衣裳扔给他,“换衣服。我带你去后山学轻功的最后一式。”
“好。”
他脱衣服脱的急了些,一块幼童手掌大小的白色石块掉在地上,被荣焉眼疾手快捡了起来。
竟是一块雕琢稚嫩简陋的玉昙花,纹理不明,线条错乱,还有许多坑坑洼洼的瑕疵,中间又一道碴口整齐的裂痕,暗示着他曾经被一分为二,又被劣质的胶水勉强粘好。
“你还有这么破的东西。”荣焉把破旧的玉昙花拎到眼前晃了晃,“不像是你的,倒像是我的。”
匆匆套上衣服的沈昼眠闻言浑身一僵,“你还记得这件事?”
荣焉不明所以,“什么事?”
他的神态表情实在是不想记得旧事的人,沈昼眠松了口气,接过荣焉指尖的玉昙花,又指了指他腕上那个,半真半假道,“这是我学雕刻的时候做的第一块玉昙花,到如今也有……六十多年了,破一点很正常。”
归云山深处有一座年久失修的废弃亭台,亭前一棵三人才能合抱住的杏花树,因为兖州地势偏北,又是在百尺深山之中,现在已经四月末,杏花依旧葳蕤繁茂,开满枝丫,山风吹过时,抖落一阵杏花雨。
“这棵杏树是我当年种下来的。”荣焉站在树下,颇为感怀地抚摸着粗糙的树干,“你们吃的糖渍果脯,都是我从这棵树上摘下来的酸杏。”
数片杏花瓣落下,簪在荣焉挽起的发鬓上。
荣焉毫无所觉,又指了指东边的清澈的溪水,轻快道,“顺着这条溪往下走,有一个小湖泊,夏季若是采药太热,就可以下去洗凉水澡。”
沈昼眠认真地听着,试图从停留在刹那光阴的一点一滴里,拼凑出过去那个尚且安然的荣焉。
没有人能让岁月暂缓,唯有这些陈旧的老物,才能勉强承载住少年已逝的魂灵。
沈昼眠的朔风回雪已经差到了屡教不改的地步。
荣焉费尽心思,热的浑身都是汗水,也没能纠正掉他落地偏离的毛病。
有些动作做的时间太长,已经形成了习惯,一时半会很难更改。
荣焉万般无奈之下,左手揽住沈昼眠的腰,右手扣紧他的手腕,耐心道,“放松身体,你不要动,我带你。”
话音未落,荣焉带着沈昼眠平地而起,在亭檐之上,调身回转,稳稳地落在了原位。
背后的身体柔软微凉,与他紧紧贴在一起,沈昼眠紧张的浑身僵硬,像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在心上人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好端端的发什么呆?”荣焉敲了敲他的脑门,“方才的动作,感觉到了吗?”
沈昼眠踟蹰道,“或许……还没有。不如师兄到我的身前来,我抱着师兄,说不定感觉会更准一些。”
“也好。”荣焉点点头,自己钻进沈昼眠的怀抱。
沈昼眠揽着心上人的纤细而有力的腰肢,再次被带着施展朔风回雪。
不管是在后面抱着他,还是被他抱在怀里,荣焉的模样都让他有些情难自禁。
沈昼眠心猿意马地想着,荣焉所讲的窍门一句都没听进去。
一轮弯月栖息在山阿。
关于朔风回雪的教学,依然毫无进展。
出过汗的身体黏黏糊糊,荣焉恨铁不成钢地点着沈昼眠的额头,“你怎么这么笨啊?打架不是很厉害吗?贺兰看一眼就会的东西,天都黑了,你还没学会。”
就差说一句朽木不可雕也了。
沈昼眠闷声不吭,低头乖乖挨骂,等荣焉停下话头后,才可怜巴巴的抬起头,委屈地看着荣焉。
荣焉的心瞬间软下来,妥协道,“算了,可能是你不适合这个轻功。我们去湖泊冲个凉再回去吧。”
天色已晚,水温尚暖,荣焉脱了衣服沉进水里,发出舒服的喟叹声。
他骨架小,体型偏瘦小,肌理线条干净流畅,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独有的朝气蓬勃。
沈昼眠站在岸边,迟疑许久才走进水中。
荣焉身上留下的刑具疤痕已经彻底消失了,却还纵横交错着数十道陈旧剑伤,色泽暗沉,盘踞在白皙的皮肤上,看起来格外扎眼。
“师兄。”沈昼眠伸出手,抚摸着荣焉后心处约有三寸长的贯穿伤,“你还记得,这道疤痕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吗?”
“嗯?”荣焉转过身,指着露出胸口处同样的疤痕,“你说这个?”
“……对。”
“不记得了。”荣焉撇撇嘴,“我大概有那么三十几年,浑浑噩噩,清醒时间很少,什么都不知道,雾隐山灵用我的身体许愿还愿,我之后的所作所为也是在依靠雾隐山使者的本能。”
“那关于岐琼楼的事情,师兄还记得多少。”
这就有点难为人了。荣焉仰起头,认真回忆道,“就记得,好像有个人,帮我包扎了伤口,还说要养我,我杀了大火长老他就不见了……剩下的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