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积羽成扇
没接到人的张春华下意识地低头,看到磕在地上的丈夫因为疼痛而眉毛一抖,立即扑上去,抱起司马懿的半个身子,声情并茂地呼唤他:“恩郎,你没事吧?”
见司马懿闭着眼一动不动,她埋首小声啜泣。
郑平等人没法当做看不到,一齐上前。
“夫人,舍主这是……?”郑平做出一副惊讶且关心的模样,吩咐身后懂医术的部曲上前为司马懿诊治。
张春华这次没有拒绝,她用手帕拭去面上的泪珠,娓娓道:“外子这病一直时好时坏。方才天降大雨,外子素来爱书成痴,许是忧心院后的竹简被雨浸洇字迹,心急之下,竟强行奔到后院,收拢简书……”
未尽之意,刚才只是司马懿因为心急而强行爆发的潜能,现在书收完了,他就跟用完三分钟变身时间的奥特曼一样,恢复成半死不活的模样。
这算是解释司马懿为什么似瘫似傻,口流涎水,却在下雨的时候跟没事人似的飞奔到后院。
司马懿确实爱书成痴,不然他不会顾不上自己装病的事,第一时间冲到后院救书。
可张春华说的理由到底牵强了一些,容易引起旁人的疑惑。然而此二人心理素质极为强大,哪怕意识到自己八成已经露馅,仍能若无其事地继续演戏,还演得无比真实。
郑平没有拆穿之意,向张夫人表达了自己深切的同情:“辛苦夫人了。”
张春华低声道谢,却隐隐觉得对方这话听起来哪里不对。
那会点医术的部曲是行伍出身,主治外伤和风寒,医术不太高明,对司马懿这“病”自然束手无策。
他不敢贸然诊治,只好实话实说……倒是可以帮司马懿脑后撞出的大包开点活血化瘀的药方。
郑平又让护卫帮忙把司马懿搬回藤榻上,整理残局。
张春华以礼谢过,为了表示谢意,她从屋里搬出一罐子蜜饯,送给郑平等人作为谢礼。
郑平倏然想到史书上记载的:司马懿装病被侍女看到破绽,张春华干脆利落地杀了那个侍女,以防事泄……顿时觉得这罐蜜饯仿佛含着几分杀气。
但他只是平静地让人收了这份“礼物”,以雨停为由,提出辞请。
张春华站在门口为他们送行。等车队行远,她关上门,握着手中的玉饰看向司马懿。
司马懿已睁开那双沉然的眼,朝她微微摇头。
坐在马车上的郑平打开陶罐,用竹签子翻开内侧,发现只有桃干后,兴趣缺缺地丢给护卫。
“我不爱吃这个。你们拿去分了吧。”
这份蜜饯确实是无毒的,张春华也不可能在里面下毒。
哪怕她真的起过杀心,生过送毒蜜饯将他们灭口的冲动,最终也会因为理智放弃这一打算。
她不能保证车队中的所有人都能吃到这罐蜜饯,只要有一个人活下来,就是无尽的麻烦。
她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蠢事。
所以这对夫妇在权衡利弊后,选择装到底,若无其事地放他们离开。
郑平也不负他们的期望,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不曾主动挑破。
护卫接过蜜饯,不忘拍郑平的彩虹屁,这才带着陶罐去车队中均分。
经过大半日的相处,他们发现郑平并不如传言中的那般难以相处,只要不惹到他,他也不会主动招惹旁人,而且颇为大方。
缓慢的车速实在让人昏昏欲睡。郑平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陶瓶,里面装着数十颗药,是他在许县的时候借一家医舍做的成药,用以化瘀驱痰,调理五脏六腑,治疗原身的躁狂之症。
尽管时日尚短,看不出特别明显的疗效,但确实压下了几分烦躁之意。
接下来的路途可以说是相安无事,车队畅通无阻,直达兖州地界。
半个月的时间里,除了遇见司马夫妇,唯有一件事不同寻常。
在靠近兖州地界的前一天,他在树林的一条小路上发现一个蹲在巨石上烤麻雀的人。
那石头约有半人高,石上之人穿着一身浅色葛布,转动手中的树枝,放在火堆上烤。
这人独自在林中烤鸟雀也就罢了,竟还选了这么一个高而显眼的位置,怎么看都有些怪异。护卫们警惕地将手搭在刀柄上,向郑平请示是否绕道。
“不必。”
郑平只扫了那男人一眼便收回目光。闻着空气中混着焦臭的肉香味,他想起自己一伙人还未吃午饭,便让侍从去开圆釜,取出早上刚热的馅饼,分给众人。
因为放在釜中,这釜是孔融命家匠特意打造的,具有保温效果的容器,所以取出的馅饼留有余热,并顺着这道余热散发着饼香。
蹲在石头上的青年抽了抽鼻翼,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护卫们三两下解决不大的馅饼,戒备地盯着青年。
车队还在缓慢前进,等到经过那块巨石所属的路段,那人突然从石头上跳了下来,正好落在距离车队三丈之远的地方,挡住他们的去路。
护卫们解开缠着刀的布带,做好了一战的准备。
然而前方的青年并未取下腰间的双锏。他一直站在那个不远不近的位置,没有进一步靠近。
“可否与你们交换吃食?”
护卫长侧头看了郑平一眼,见他慢条斯理地食用馅饼,不时饮一口蜜水,丝毫没有开口的打算,只得自己出言交涉。
“交换吃食?用你这只烤焦的麻雀?”护卫长语气尚可,说出的内容却颇有几分不客气。
再看拦路的青年,剑眉星目,神清气朗,浑身透着烈日般的浓郁生机,看上去并非诡诈之人。
他听到护卫长的话,似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意味不明地扬眉:“自然不是。”
青年在护卫们戒备的目光中掏出一块色泽清润的玉佩,放在手中把玩:“这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