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开云种玉
司作官问:“为什么要把死人抬上来?”
“几日前,阳纶城外的逃奴。在洪水里泡久了,奄奄一息,最后还是死了。”司疫官顿道,“夏渚南境穿过莽浮森林,接壤巴甸。巴甸水道已乱,洪水滔天,死者不计其数,疫症蔓延。”
他的视线盯在方征身上意味深长看了一会儿,又移开,“我想救这两个逃奴,但任何药物都没有效果。”
司平官着急道:“那就赶紧去调制新的药物呀。以后指不定多少人会逃来。”
“我实在能力有限,闻所未闻。”那司疫官又道,“宝贵的玉雕版已经帮助调制了很多有用药材,只能寄希望于它了。此外还要向巫灵祈祷。”
几个职官点头,老人们内心深处不太信巫灵,但他们对华胥人的玉雕版评价很高。
“可是,”司疫官悲痛道,“我刚刚听说,破解玉雕版的关键人物,不知被谁劫走了!”
臣属大惊,那司平官疑道,“破解?核心人物?不都是巫君传达么?”
除了夏仲康和逢蒙,臣子并不知道地牢里那个老人的存在。夏仲康将玉雕版上的知识以巫灵神€€的方式告知国民。他们都以为是国君的神力。
“是巫灵传达给国君的,但国君那么忙,这些东西当然需要世俗之人记录整理、核对材料,验证效用。国君身边有这样一位可信赖之人,为了保证机密安全,那人自甘隐没功绩。国君也尊重他的意思。我刚才给国君诊治,才知此事。国君担心那人被抓后吐露出很多夏渚重要秘密,让我们蒙受重大损失。心痛着急才病倒。而且有些玉雕珠也被偷走了,缺少关键信息,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制得出解药!”
大殿内一阵沉默,虽然没有明说,但司疫官的灼灼视线盯住方征,已经让所有人明白他的怀疑。方征除掉相柳拯救众民。但司疫官提醒他们,究竟是谁毁了巴甸。玉雕版破解人的失踪,难道是巧合吗?
“玉雕版失窃,民众再无救治希望。此事不好说是方族长做的,我也不多谈了。但我有三个问题要问方族长。”司疫官大声道,也不给方征插话的机会,迅速道:
“驱使猛兽巨怪,淹没修陵城,是不是方族长之责!”
“毁水道,糟蹋崇禹帝心血,是不是方族长之责!”
“巴甸如今有八万民众家园流离失所,身染重病,是不是方族长之责!”
第171章
方征冷笑一声,丝毫不需要思考的时间,果断道:“不是。”
那司疫官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样干脆利落,“现在修陵城被淹,巴甸洪水肆虐,民不聊生€€€€”
是事实。
宫殿中数百职官,还有外面台阶下的民众都能听到这番剑拔弩张的对话。前段时日,巴甸王女逃难来夏渚,受到礼遇,夏仲康还与她联姻。民众都十分高兴,相当于国家版图扩张了一大块,离一统四境之路又近了一步。
青龙岭和巴甸的恩怨纠葛,许多人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一开始都觉得那司疫官说得对,巴甸所受的灾害和苦难,可不就是前段时日青龙岭在战争中所为?那应该是方征的错吧。又为什么要断然否认呢?
“不是我的责任。”方征迅速大声拍板式铿锵道,“巴甸无缘由进犯在先。青龙岭是自卫反击!”
他不给那司疫官插话的时间,望向台阶下方乌泱泱的民众,“五百多条巨蟒,在场的朋友们,可知一条有多大?知道供养那样一条巨蟒要吃掉多少奴隶?!知道修陵城有多少奴隶,从生下来就注定做一辈子苦力或产育工具,再喂进蟒蛇肚子里?有五万众!当日跟着这些蟒兽行军的,是几千个随时当口粮吃掉的奴隶!”
大部分民众目瞪口呆。这时代有奴隶也不算奇怪。但夏渚奴隶很少,大部分民众已开化,本来就很瞧不起奴隶制度。巴甸坐落西南边陲,和外界交流不多。许多人不太了解详情,竟那样黑暗残暴,血腥如斯。
这些遗老子民,年纪最大的活过崇禹帝时代,知道轻徭薄赋、政通人和是什么景象。启君在位时亦继承崇禹帝遗志,稳固守成。然而虞制遗风这十几年来先被太康粗暴摧残,又被仲康潜移默化洗脑,渐渐褪色黯淡了。但微弱丝缕仍未断绝。后世孔子赞美三代精神的“民贵君轻”,虽只有萌芽,却实实在在保存在夏渚的这块土地上。两下对比,当然觉得巴甸不堪。
方征蓦然暴怒,“青龙岭是个小地方,那些人以为能随意凌驾践踏。只是他们没想到我们并不是任人宰割之辈!青龙岭死了很多人,失去了很珍贵的东西,我们拼死才护住自己的家园!不仅如此,我还救了所有没被吃掉的巴甸奴隶。让他们在青龙岭安居。”
民众不少默默点头,又觉得方征做得没错。
“黑暗的修陵城,被蛇巫把持、奴隶过得万分悲惨,我报复它,还来怪我吗?”方征指着自己厉声道,“我是受害者!要问责,是不是该问当初巴甸为何进犯青龙岭?是不是该问巴甸蛇巫养了多少巨蟒?问一问那片土地上无辜的生灵??”
民众心潮澎湃。有年长者甚至鼓起掌来,但旁边有胆小年轻人扯了扯袖子,小声“要是被飞獾军听见怎么办呀?”年长者哼声道,“听就听呗,哪里说错了吗?”
“如果这整串因果链中有哪里我觉得唯一需要弥补的,”方征话锋一转,叹了口气,“那就是弄乱崇禹帝的水道,伟大的治水工程。千古明君的心血不该糟蹋。华族中有奇肱人,他们已经在重新规划,疏浚水道。”
方征既传达了诚恳歉意,又补充解决问题的办法,听在别人耳中,就觉得他虽有一时过失,也有能力弥补。
方征紧接着话锋一转,“当年崇禹帝好心帮助盐水氏治水,治好后,他们可有人来守卫?如果有,也不可能让大猞猁扒拉几下,最重要的脆弱上游河道,就全部疏垮了!这项工程并不是一劳永逸的,河水容易改道,需要子子孙孙不断维护。”
这话说得更有水平,一下子就点出了巴甸王庭的不作为。上古时期的民众崇信天地,邦国首领还没有后世“天子”的威压。天是最公道的。邦国首领做得差劲,就会有人来推翻。这也是后世侠义“替天行道”的萌芽。这给方征合理复仇的反击,增添了正义性。
民众频频点头。那司疫几次张口欲言插不上话,很着急“可是”“可是”,也没人听他的。他死活想不明白,明明是方征的猛兽造成了那么血腥的结果。以为把死人抬上大殿,冲击力就更明显。
方征并不打算止步于此,“大家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巴甸不找人守好重要的水道呢??或许他们的王族懒得想,我却是要帮他们想一想的€€€€”他不忘转头朝殿中重要的职官们微笑,“当然,夏国主肯定也懂。我说这些,他肯定不会生气。”
夏仲康不是喜欢白莲套路吗,谁不会?
四个司作官都没理由阻他继续说,当然他们也跟不上方征的速度。
方征清清嗓子道:“第一,那种残酷的地方,人才凋零了。他们不懂该怎么维护。第二,他们无知,不懂得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以为上游漏点小口子也没事。第三,最要命的,他们根本不关心普通民众的死活。以为不淹到自己就完事大吉!他们的墓,是自己掘的!”
台阶上那几个老臣司平司泽司作,都露出喜忧参半的复杂表情€€€€
这个方征比想象中更有才华,未来局势会越微妙。华族真的甘心只做夏渚的附庸部落吗?一山不容二虎,当年的启君和伯益不就是同样优秀,才有了分邦裂土吗?仲康国君和他真的能好好相处吗?他们这几个老臣期待和平发展,会实现吗?
方征又转头看向那个司疫:“至于其他的事,我问心无愧!我是毁了巴甸奴隶王庭!毁了又如何?!”
更多民众更多人鼓掌,“好!”那一刻他们都没照顾自家王妃就是巴甸王庭出来的。不过他们内心对她也没什么感情。只当做对弱者的怜悯,觉得王女应该并不是巴甸王庭掌权的人物,夏仲康善良接纳罢了。
那司疫脸红脖子粗,急促道:“可现在是这些民众淹死、病死了呀!你,你难道不管?”
方征一拍手:“要管啊!我已经开始管了€€€€”趁着那司疫一愣,方征咳嗽几声道,“我刚开始管,就被你们索兰统领奉仲康国主的命令,‘请’到阳纶来了。”他那个“请”字音调特别重读。
台阶下窃窃私语,知情民众附耳告知不知情群众。方征一开始被铠役大统领潜入青龙岭单枪匹马抓住,但方征半路反制了索兰,还顺道除了相柳。夏仲康不再示之以兵,转而礼遇有加,促成和谈。这种消息也瞒不住,像长了翅膀似的。众人纷纷恍然大悟。
那几个老臣赶紧打圆场,“国君求贤若渴。方式可能粗鲁了些。青龙岭严防死守,见方族长是真的不容易。请谅解。”
方征也装作大度:“国君是很有诚意,把爱将都送给我了。我怎么会怪他呢。这事可以揭过。不过司疫大人刚才那个问题非常好。”
他甚至拍了拍那职官的肩,“奴隶也是人。巴甸奴隶淹死、病死,不能见死不救啊。夏渚有举世闻名的玉雕版和舞医。司疫大人是治病职官,精通医理。如此妙手仁心,一定也很想救他们吧?哪怕现在玉雕版暂时失窃,靠司疫官和舞医的高明,我可以从祖姜白塔叫来更多医者,大家通力合作,说不定能制出更好的药。我恳请国君应允,让我带上大人您和舞医、索兰统领及铠役军随我南下,救治因洪水失所、疫病缠身的民众。”
台阶下的夏渚国民更高兴了,年轻人也不再害怕,跟着年长者鼓掌欢呼:“好!!”
四个司官一起目瞪口呆,这事……怎么变这样了??空手套一群医疗人员和一支军队,就特么的??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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