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歪脖铁树
“我、我就是觉得大人给的差事太重了。”苍雀跟撼山幼崽虽然不熟,却也不怎么怕他,这会子见着撼山幼崽挺关心他的,心里头就有点感动,也顾不得别的了,“那边不但要负责修路,还要收拢投奔歧元县的流民等等,哪怕是有章程我怕是也做不来……”
“原来是担心这个。”撼山幼崽很淡定,就说起大儿子。
狗娃叔的大儿子从小就没有名字,乳名也没有,上元村的人都喊他狗娃叔家的老大,或者直接喊大儿子。
而这个大儿子呢,从小看着脑子就不怎么灵光,长到三岁多的时候才开始学说话,身体倒是一直很壮实,家里没什么吃的,自个儿出去捡野菜吃,也慢慢地长大了。
狗娃叔家的其他孩子都一个赛一个的机灵,那一个个眼珠子都滴溜溜的转,心里头的主意一个比一个多,因为家里穷,就经常去别人家讨吃食,不拘是一口饭还是一口粥,反正只要给了吃的,那就一个个的露出笑脸,要是不给,那晚上肯定要偷摸着使坏,要么等着别人家里晚上亲热的时候,他们去听门子,要么就等着人家煮粥的时候,跑去锅旁边蹲着看,有时候还会弄粪便,恶心人。
大儿子跟下面的弟弟就不一样,天天自个儿出去琢磨吃的,有一口没一口的,天天饿着,可也活了下来。
其实这样的孩子村里还有不少,都是因为穷啊。
家里孩子多,又没有吃的,难道还能眼睁睁的关在家里把他们饿死?可不就得放孩子出去,有一口是一口的,好歹活下来再说。
村里的人家都是这样过来的,要是上元村一直这样也就罢了,可偏偏狗娃叔带人反了狗将军,紧接着拉起大旗,揭竿而起了。这样一来,手中就有了数不清的金银珠宝,数不清的粮食,可唾手可得的美人。
没人过过这样的日子啊,大儿子的几个弟弟更是没过过,他们身边又很快凑了一群专门拍马屁的人,可不就学得更坏了。
只有大儿子,他看上去脑子不灵光,也就没有人凑上来,他自个儿也不参与那些烧杀抢掠的事儿,每天就是自己折腾点吃的,填饱肚子,然后睡觉,第二天还是这样重复。
也有人问过大儿子,“你弟弟们都荣华富贵了,你还是这么穷,甘心吗?”
“有啥甘心不甘心的,我过得就是这样的日子。”大儿子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他不为所动,还是坚持着自己的坚持。
于是等道兵大军围困,把这些揭竿而起的人全部收拢分散,送去各个营地的时候,大儿子就变成了最特别的一个,他手中没犯过什么事,顶多是跟着狗娃叔吃过几顿好饭,于是到了营地没多久就成了管事。
便是成了管事,大儿子对手中掠过的钱财也毫不动心,于是他就成了营地的总管事。
到现在,大儿子已经入了燕洵的眼,在贾求孤那边也有姓名,可以说将来前途是绝对的好。
撼山幼崽就跟苍雀说大儿子,“他到现在还没有名字,听说我们这些妖怪幼崽都要自己取名字,他就想着自己也好好学学问,等将来觉得学问学的差不多了,便给自己取一个名字。”
“我懂了。”苍雀若有所思。
大儿子是真的没什么本事,便是学习学问他也需要把那些学问变换成自己习惯的东西来,学得也很慢,但是他比谁都用功,也比谁都用心,他从来不去做多余的事,但只要是给他的事,他就能做到最好。
大妖车一路狂奔,终于到了蛇身幼崽这边。
*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从毛毛细雨变成小雨滴,哗啦啦地落下来。
燕洵撑着战伞一步一步走来,隔着运河看向河对岸。
一直站着没动的蛋弟弟终于动了,他也撑着自己的巴掌大的小战伞,往前跑了两步,又忽然意识到运河自己跨越不过去,便只能冲着燕洵喊:“阿爹,蛋巨巨。”
燕洵看不清河对岸,也听不到蛋弟弟的喊声。
但是镜枫夜可以,“是蛋弟弟,他在河对岸。”
“你跟他说,蛋巨巨就在我们身边。”燕洵道。
镜枫夜赶忙说了。
那边蛋弟弟也说不上自己心里头是什么感觉,他现在很想过去看看蛋巨巨,但是又放心不下小黑。
这边镜枫夜听着蛋弟弟说的话,就跟燕洵说:“蛋弟弟说小黑吞了河水,跳到运河中……河水沸腾的更厉害,且到现在小黑也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等。”燕洵果断道。
运河源头巨浪滔天,河水浑浊无比,别说是找小黑了,就是十来个人跳进去怕是也找不到什么踪影,只有大黑这样的进去才能看得清清楚楚,而小黑只有那么点儿,根本是任何痕迹都没有。
“小黑肯定还在。”燕洵摸了摸蛋巨巨,低声道,“可能这就是关键时刻了。”
否则运河也不会开通的这么着急,蛋巨巨也不会让小黑来运河源头,蛋巨巨也不会自己主动来运河源头。
“要不我下水看看?”镜枫夜见着燕洵实在是担心,就开始做准备,“咱们这样等也不是办法,水面以下基本看不清楚,我下去摸摸底。小黑既然能吞水,那就说明他还会吞更多,身体说不定会变大,应该不难找到。”
“小心点。”此时河中必然危险,燕洵知道镜枫夜哪怕是妖怪也不能说万无一失,可他也不能就让镜枫夜留下来。
“我不会有事的。”镜枫夜脱了身上碍事的袄子,凑过来吻了下燕洵的额头,“等我回来。”
“好。”燕洵重重地点头。
镜枫夜便冲进雨幕,直接跳入河中。
河水冰冷刺骨,跳进来的瞬间镜枫夜有种自己被冰块包裹的感觉,他的身体甚至是下意识抽搐一下,随即又迅速舒展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他是妖怪,就算再怎么冰冻他,他其实都是不会抽搐的。是因为燕洵怕冷,有时候忽然碰到凉水就会抽筋,很难受,镜枫夜总会帮着按摩,次数久了,就也觉得自己跟人一样了。
河中越往下就越平静,镜枫夜不停地下潜,仔仔细细地寻找小黑。
没有吞过河水的小黑个头只到蛋弟弟腰那么高,而蛋弟弟呢,他自个儿也只有鸡蛋大小,是特别小的一小只。
这运河又有多么大呢?
成千上万、甚至是上亿的小黑砸进来说不定才能看到些许水花。
运河刚刚开通,原本河底都是土,大水重来,土壤被带走,逐渐只剩下一些沙子和小石头。还有一些泥沙从巨河那边冲刷而来,粘稠的淤泥在河底翻滚,把河水弄得污浊无比。
偶尔还有石头在河底翻滚,镜枫夜看准时机冲上去抱住石头,暂时固定住自己。
镜枫夜戴着护目镜,他伸手擦了擦镜片外面,瞪大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昏暗的河底。
小黑如果想要留在源头这里,就不可能在水中漂流,肯定会附着在河床或者是河岸上。镜枫夜只需要慢慢的沿着河床和河底寻找就能找到小黑,如果小黑真的在这里的话。
“小黑!”镜枫夜尝试着喊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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