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深度的栗子
闻景行用最后的力气攥住袁熊的胳膊,哑着嗓子说。
闻景行浑噩的随着袁熊走进某个军帐中,还未走进,就闻到刺鼻的药味和血腥,他掀开。
床上躺着一面如白纸的男人,好似比临走前高了些,又削瘦了些,除了骨头只剩了一层皮粘在上面。
他**着上身,大半的胸膛被绷带裹着,渗出血迹,原本这人前半生受的苦已经够多了,各式各样的伤也够多了,此时却新添了不少,闻景行死死的盯着,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一块好肉。
何时受的?这三年里他又有多少次濒临这样的死亡。
或许是在他写漠北风情时,也或者是他说昨夜梦到与主人云雨时,更或者是他兴致勃勃在为自己女儿想名字时。
原以为的浓情惬意,一沓沓的信件,三年说不尽数不清的思念与情思这时却化成刀剑将闻景行的心脏捅穿,扎了无数血淋淋的口子。
短短五步的距离,闻景行想了无数,大兴海晏河清关他何事,将军不将军的与他无关,要是当初带着久安离京四处游玩是否会比现如今要好得多?他们可能已经有了孩子,是男是女没有关系,反正是久安的,他便会宠他们一辈子。
可如今这些假设都已然没了意义。
若久安死了……
闻景行站在床前时,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他脊柱似被突然抽出,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一他膝盖慢慢弯曲,直到与地面相触,他想碰床上的人,却又不敢,咬着牙猛喘了几口气,发现一句话都说不出。
一旁坐着正在喂药的军医吓坏了,他并不认识这人,但看这幅样子定是闻副将的亲人。
他想将人扶起,这人缓缓挣开,就这么一身狼狈的跪在地上,紧紧的攥着被褥,目光仿佛盯在了闻副将身上。
他唤了一声:“久安……”
里面暗藏着浓厚的情谊让见惯了生死的军医都为之动容。
唤了几次后,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反应。
闻景行已经从重大打击中稍稍缓过来些,他偏头对军医缓缓道:“我来吧。”
军医看到他身后的袁熊,得到授意后,才将手中的浓稠药汤递了过去。
还未凑近,一股难闻的味道冲进鼻腔。
闻景行从衣襟中拿出一包蜜饯与各式的糖块。
他总是不遗余力的想让他的久安尝到人世间的甜,从喝药,到做\爱时怕他疼,就连临行前他除了在行礼中放了各式各样的药品,便是一包蜜饯。
生怕他吃完了没得买,随家书一起送去的一堆小玩意中总少不了甜的吃食。
但此时久安正处于昏迷中,闻景行含了一颗在口中,他向来觉得甜腻,此时却只觉得阵阵发苦。
他拿起勺子抖着手往久安嘴边递去,躺着的人牙关紧扣,不仅喂不进去,反而洒到他脸上,顺着下颌流到脖子里。
闻景行似做了什么错事,匆匆为他逝去,尝试几遍后,他将药碗重新放在桌子上,无力道:“他何时能醒?”
“闻副将伤及心脏……”那军医皱着眉头颇为难的说,“可能醒不过来了,只能拿这参汤吊着。”
闻景行:“会死吗?”
军医看了眼床上的人,故作思索了一番:“或许会,或许不会?”
闻景行咬牙,又问了一遍:“会死吗?”
军医似是感受到了他语气中的绝望,泄了点同情,改口道:“若日日用上等药材吊着命,便还有一线生机。”
闻景行不愿多想,一遍遍重复道:“不会就可以了。”
军医再也忍不住了,问道:“敢问您是闻副将的?长兄?”
“不是。”闻景行道,“我是他夫人,接他回家。”
军医讶异,闻副将一向冷峻寡言,也只有某次大捷后稍稍喝了一杯,篝火下,褪去如利刃般寒意,眉梢温柔默默的听着将士们聊天。
朝廷的赏赐颇为丰厚,不少新兵老兵眉间都洋溢着笑意,说着等归家便将这钱全部交给媳妇,给她买收拾铺子里最好看的簪子,也有的说要拿这钱娶青梅竹马的妹子。
绕了一圈,轮到了闻副将。
没人会觉得他会加入这无聊的谈话,却听这人语气中带着鲜有的炫耀,轻快又愉悦的说。
他说,他要来这里建功立业,只为娶一人回家。
当时无数人都在猜测,这位面若好女的小将军心仪的女子该是何等的倾城之姿,没想到竟然是位男子!
军医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闻副将,那嘴想翘又不敢翘,也是为难您了。
军帐被再次掀开,进来的是萧老将军,看到里面这场景,未发一言,对着袁熊和军医道:“你们二人先随我来。”
袁熊抓抓脑袋,“闻小哥呢,要不要设宴招待一番,好歹是朝廷派下来的……面子工程总得有吧?”
萧镇衡哼一声,你若现在把人拽走了,等过几日就等着被人操练死吧,老子可救不了你。
他话里有话的说:“有人招待,用不着你操心。”
“也是。”袁熊红着眼看了下病床,“闻小子伤那么重,是没什么心情吃饭。”
萧镇衡恨铁不成钢,傻子。
账内没了外人,闻景行浑身脱力的靠着桌腿跪在地上,把心中大逆不道的话说全部说出了口。
“早知有今日我就该带你私奔,随便找个小村子,我教书你靠着一身武艺随便找个差事,你若不喜欢与人打交道,那便做个猎户也不是不可,你想生孩子,那我们便生,想生几个便生几个……”
“我是不是从未和你说过我是如何死的,便是在这战场之上,没你这么受罪,一颗子弹直直穿透心脏,死的透透的,都没反应过来。你疼不疼,若疼的受不了了就和我说,我一刀给你个痛快也不是不行,之后便到皇上面前请罪,死后和你葬在一起可好?”
说着,闻景行好像觉得死也没什么大不了了,盯着那张苍白的脸笑出了声:
“不是很厉害吗?厉害极了,孤身就敢闯敌营……厉害,闻大将军一代神兵,真特么厉害!反正三年之期已到,我把这桩差事干完便回京,听母亲的话取了那陈家小姐,三年抱俩,五年抱三,把你写给女儿的名字全都用上!”
闻景行手上突起青筋,想攥久安又不敢,紧紧捏着床沿,力气大到几乎想要把掌心里握着的东西捏碎,他大喘了几口气,豆大的眼泪滴了下来,尽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也本就不是他的心里话。
闻景行重新拿起药,喝了一口觉得有些冷,在口中温了片刻,俯身与久安双唇紧贴,撬开他的齿关,将苦涩的药汁渡给他,细品还有丝丝的甜味。
感觉久安已经将这药汁全部咽下,闻景行想要退出,舌尖却突然被轻碰了一下。
闻景行呼吸一滞。
他一动不敢动,瞳孔微缩,生怕这是自己的幻觉。
之后便看到一直昏迷的人眼皮颤巍巍的动了一下,与此同时,他的舌尖被轻轻舔了一圈,似讨好,也似在试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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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赐婚
闻景行的不拒绝不反抗好似给了这人作乱的勇气, 之后便是一阵唇舌纠缠。
他一时愣神,任由久安在自己口腔里一通作乱,醒过神来想要离开, 脖子已经被那病的要死的人搂住, 舌尖轻轻掠过唇, 沿着他的泪痕一路舔上去。
闻景行这时候若还没发现那军医说的话掺了水分, 就真的是傻子了。
久安舌尖还带着泪水的咸湿,感觉闻景行并没有丝毫回应, 将唇分开,头在他脖颈间讨好的蹭啊蹭:“主人……”
闻景行嘴唇一直在颤抖,不知是惊的还是气的,启唇哑声问:“你故意的?”
“不是!”久安看他直起身,生怕他以为自己受了欺骗要走, 急忙搂住他的脖子,双腿缠在他腰间, 忙解释,“真的不是,我都不知道您来了,是萧将军出的主意, 上次大捷后剩下的匈奴兵太过狡猾, 萧将军带人追了几次都没追上,正好我……”
久安话一顿,偷偷看了眼面无表情的主人,继续说:“就顺势将我重伤不治的消息传了出去, 等着他们露出马脚, 一举歼灭。我就能回家和您过年了……”
看他不说话,久安知道他肯定气坏了, 就这样挂在他身上,僵的呼吸都不可闻了。
却又隐隐有些高兴,三年了,他终于又可以在主人怀里了,闻着主人味道,听着主人的心跳……
不再是牵肠挂肚花一个月去巴巴的等一封信,而是主人,可以与他肌肤之亲的主人。
闻景行任由他挂在身上,一动不动,眼神一寸寸的在他身上扫过,哑声问:“哪里伤了?疼不疼?”
久安拉着他的手覆在自己的心口:“不疼。”
说着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去探床上的枕头,从下面掏出一块乌金制成的牌子。
是当时闻景行随着书信一同寄给他的。
久安离开侯府后,所有与影卫相关的东西便全部销毁。
闻景行看他对着那“暗九”的牌子一副舍不下的样子,便按同样的款式给他打造了一块,正面雕着“闻久安”三字,背面原本刻着暗九所属机构,但被他改为了:闻景行之妻。
闻景行盯着他手中的牌子,牌子中间有一个被箭刺穿的小口。
久安牵着闻景行的手,轻轻咬了下指尖:“我真的没事,那箭直直射到了我的心脏,正好被这牌子挡了一下,只插进去一点点,都不用找军医,主人给我的药涂涂就好了。”
闻景行咬着牙,抿唇还有些颤抖,他用力一点点将禁锢着自己脖子的双手扒开,他眼神淡淡的,除了眼圈还有些红,丝毫看不出别的情意。
一举一动好似都在传递一句话,我不要你了。
久安被他吓到了,不管不顾的搂着他更紧:“不要,您别生气,我不要放开您,您别走!对不起,对不起……”
“松开。”闻景行摸摸他的后颈,冰凉的手指感受到皮肤下温热的跳动,呼吸重了些,再次下命令,“闻久安,下来!”
久安从未听他用这般严厉的声音叫过名字,一时间僵了住。
他没再反抗,闻景行将他从身上撕了下来,扔在床上。
“别扔掉我……”
久安真的害怕了,他想要抓闻景行的手,又怕被甩掉,一点点虚拽着他的衣袖往下移,最后只敢轻轻碰了下他的手指。
闻景行低头和他对视,好歹是个威风赫赫的将军,如今却和个被抛弃的大狗一般,漆黑的眼睛早已蒙上一层水雾,满是祈求和害怕。
“闻久安。”
闻景行蹲下身子,从衣襟里掏出一把匕首,将缠在他身上的绷带一点点割开,待看到里面被隐藏的肌肤真的如他所说只有拇指大的一块伤口,已然结痂。闻景行才深呼出一口气。
他将匕首收回,却因为手抖两次都回不了鞘。
久安直起上身,握在他手上,带着他将匕首归鞘。
眨巴了下眼睛,滚烫的眼泪滴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他垂着头:“您罚我吧,您怎么罚都行,别不要我。”
闻景行不说话。
久安突然将那把匕首拿到手中,他握着手柄,上面雕着繁复的花纹,甚至嵌着两颗宝石,一看就是不俗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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