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既晏兮
白穆跟前也从燕骁那张侵略感十足的脸,换成了一个一脸慈祥的老人。
白穆肉眼可见的松口气,一醒来就对上燕骁那张脸,老实说还真有点压力山大。
见白穆这表现,那老人不由偏头扫了燕骁一眼。
错觉吗?他似乎……从里面看出了点揶揄之色——揶揄燕骁?
“罗叔。”燕骁沉声。
罗军医立刻摇着头收回了视线。
“年轻人啊……”他意味悠长地感慨了这么一句,又重新摆回了大夫的架势,拿手指在白穆跟前比划了一下,“这是几?”
白穆:“贰。”
罗军医点点头,又伸手指指燕骁,“他是谁?还认识吗?”
白穆:“……燕将军。”
罗军医:“你俩现在是到……”
“罗叔!”
燕骁沉着声,打断他的话。
罗军医佯做生气,“去去去!……老夫看病人呢,你捣什么乱?!”
说着,把燕骁往外赶。
燕骁本来不想动,罗军医竟然直接动了脚,虚虚踹了好几下,竟真把人赶出去了。
白穆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半晌,忍不住感慨:……猛士啊。
……
那边,终于把人赶出去了。罗军医回过身来对着白穆,又是一副慈眉善目和蔼老人家的模样。
就是那眼神儿,实在太……“慈爱”了——像是看自己的孙子,又不太一样……
总之,看得白穆直冒鸡皮疙瘩。
白穆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
病人和大夫……还能说什么?
白穆犹豫了一下,先问:“您……看脉吗?”
考虑到这是一位敢上脚踹燕骁的猛士,他姿态放得极低,语气谦卑、上来就是尊称。
罗军医笑得更开了,虽然这形容可能不太妥当,但是老人脸上的皱纹拉扯,看着真像是一朵菊花。
他笑呵呵地应,“嗳,好、好……看脉、看脉……”
白穆:“……”
他突然又想起来,自己这是外伤吧……需要把脉吗?
白穆觉得是不需要的,因为这老大夫以把脉为名,行唠嗑之实……
罗军医:“那小子脾气不好吧?”
白穆:?
……谁?
他的疑惑显然被误解成另一个意思。
罗军医皱眉假装生气,只是那压都压不住的嘴角,怎么看都没什么说服力,“嗐,你这娃子一看就是脾气软乎的……要换了别人,可受不了他那狗脾气……”
“他打小就那样,犟得跟头驴似的……当年去上书房的时候,第一天晚上就带着伤回来……老侯爷问,他怎么也不说……那么粗的藤条,生生打断了……他愣是一声没吭……”
白穆:“……”
他好像知道罗军医说的是谁了。
当年,武安侯世子入学堂第一天,就直接和太子打起来了……这在当年可是个大事儿。
直接后果就是,当时还不满十岁的小豆丁太子,在贤贵妃宫中哭了一整夜,生生哭晕了好几回,怎么劝都不去上书房了……
那之后几年,稍微年长些的皇子,看见燕骁都是绕路走的。
白穆有点恍惚,罗军医已经从把脉的姿势变成了拍着他的手,絮絮地往下说,“他那副狗脾气其实跟老侯爷像……爷俩儿一凑到一起啊,就没个安稳的时候……”
“他十六那年,拍着桌子要跟老侯爷签契,说要出去自立门户……可把老侯爷气得够呛……当场请了家法……”
“……”
“……被绑着关了柴房……”
“……”
“隔了三天,老侯爷终于气儿消了……再去看……里边空荡荡的,哪有什么人?”
“……后来才知道,人跑西南去了。”
白穆:所以这是为什么……燕骁的成名战是西南剿匪……和燕家军、和武安侯府八竿子打不着…
短短半个时辰,白穆被迫灌了一脑子燕骁的黑历史,他觉得……自己可能没法活着走出这个帐篷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穆:惊恐. jpg
第34章 篡位将军vs清贵公子12
这边被赶出来的燕骁却遇见了林洵义。说“遇见”并不太准确, 林洵义是专门在这儿等他的。
“五天了,整整五天。”
林洵义上来就是这么一句,脸上的怨气满得都快溢出来了。
也确实如他所说, 燕骁已经整整五天没有踏入主帐, 这段时间军中的一切事物都由林洵义代为处理。
作为燕骁手下最受倚重的军师,他自己就足够忙了, 现在再加上燕骁的工作……光是批改完的文书堆, 都能堆成山了。
不瞒人说,这几天, 林洵义已经好几次考虑撂挑子不干了……不多, 一天下来,也就十几二十遍吧……
燕骁似是恍惚了一下, “已经……五天了……”
林洵义想要翻白眼,但他还是忍住了。
他随手招了个小兵, “哎,你!对,就是你……去打盆水来……”
那小兵领命而去,不多时就捧了个铜盆回来,“林军师,您的水。”
林洵义挥挥手, 示意他捧到燕骁那边去。
燕骁沉着脸看他,不知道这人又闹什么幺蛾子。
林洵义可不在意他那掉冰碴子的视线,或者说早就习惯了,他伸手指了指盆里的水, “您老还是照一照吧……”
——看看他那英明神武的主公大人到底哪里去了?
当年朔平之战,被数十倍于己之敌围困山谷、弹尽粮绝之时,也没见他露出这模样……浮躁慌张劲儿都露在脸上了。
……也亏得这几天他都在裴白穆这儿, 没有在外露面,不然真让人看见了这副模样,说句“军心不稳”都是有可能的。
燕骁盯着水上的倒影看了一会儿,也沉下了脸。片刻后他伸手进盆,打乱了平静的水面,又就着这水洗了把脸,再抬头,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林洵义终于松了口气,结果这口气还没出完,差点被燕骁下一句话呛死。
“我招揽他如何?”
依两人多年的默契,林洵义当然知道这个“他”说的是谁,就是知道才觉得不可思议。
他憋了半天,才慢吞吞道:“将军近日劳心费神……合该保重身体、好好歇息才是……”
——没睡醒就回去睡觉!大白天的,发什么梦呢?
燕骁当然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瞟了他一眼。
林洵义:“……”
燕骁竟然是来真的?!
林洵义沉默了好半天,终于艰难道:“他……是裴家人。”
燕骁笑:“不问出身、不究来历……唯才是举……”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些话还是你跟我说的……怎么?他尚入不了林大军师的眼吗?”
林洵义:我他娘的是这个意思吗?!
在燕骁手底下干了这么久了,这位主儿何时劝得动、何时劝不动,林洵义还是知道的,他索性不再白费这口舌。
但到底还是顺不过气儿,他僵硬地假笑了两声,“裴兄的才华洵义仰慕已久,若是将军幸得如此大才,这军师祭酒之职,洵义愿拱手相让。”
燕骁笑了笑,“那倒不必。”
……有更适合他的位置。
林洵义:呵呵。
#你要是能成,我跪下叫爹#
*
他做梦了。
燕骁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毕竟,那样愤怒却又弱小的自己,已经许多年不曾见。
这大概是个什么宴会,席上觥筹交错,人脸却都模模糊糊的。
燕骁知道,这种宴席……他那位父亲都会带着庶出的弟弟们四处引荐,他这位世子反倒像是后爹养的。
……
生气吗?委屈吗?
燕骁想起那几位庶弟最后那狼狈哭求的脸……不屑嗤笑——
他从来不和死人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