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禾
季惜城将怀里人放入热水,隔着水面与雾气描摹这具身体。他以前都没有这么专注地看过洛攸。
水将他的军装打湿,他用浴巾裹着洛攸,抱去早就准备好的房间。
房间之所以那么空,是因为要盛放他的欲(望。躺在床上的这个人,就是他的所有欲(望。
将链子在洛攸前颈扣拢时,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这样,这个人就不能再丢下他了。
他给了洛攸想要的荣誉,现在轮到洛攸接受他的枷锁。
“季酒。”洛攸喉咙滚烫,悬在空中的手收回来,紧紧捏着细链,“这条链子是什么意思?”
季惜城视线下移,扫过那两道利刃般的锁骨和微红的胸膛,沉声道:“一个承诺。”
洛攸讶然,“承诺?”
季惜城半眯着眼,他此时的神情像古老的画卷中,那些没有悲喜的神。可神没有欲(望,魔才有。
他向前一步,消弭彼此之间的距离,一边膝盖支在床上,身体挡住上方的光,将洛攸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他的指尖和洛攸的指尖碰触,轻而易举从洛攸手中夺走细链,然后往里一勾。
洛攸不可避免地被扯向他,胸膛的微红大面积扩散,脖颈和脸颊荡开了一片潮。
两人的距离极近,精神力和呼吸相互纠缠,季惜城说:“我跟你要过很多遍承诺€€€€你会再抛下我吗?你说不会。清醒的时候,在我怀里昏迷的时候,你都说不会。但你没有守约。”
洛攸感受着自季惜城指尖传来的战栗,它经由链子,以一种疯狂而悲伤的力量摩挲着他的动脉。
“我……”
“嘘,我不想再听你承诺了。”
季惜城黑雾一般的双眼里晃出零星幽光,“你给再多的承诺都没有用,因为你不会兑现。我给你造一个承诺,它锁着你,帮你兑现。”
洛攸半张着嘴,麻意在骨髓血管里穿梭。他很想向季惜城解释,五年前他没有别的选择,现在他会来到首都星,接受军衔和勋章是其次,最重要的动因是他要找到他。
他出生在克瀚氏城,和在那里出生的所有人一样,为守卫联盟而牺牲是他们的使命。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他的使命已经完成。完成使命之后的荣耀并没有那么重要,季酒才是最重,他是来兑现承诺的。
可他说不出口。爆炸在季酒眼前发生,季酒比谁都清楚,他和约因人的核心指挥舰同归于尽,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死了,只有季酒相信他还活着。
季酒宁愿接受自己再一次被他抛下,也不承认他已经死去。
一切话语都变得苍白。
细链勒着后颈的皮肤,那里变得灼热。洛攸沉浸在潮湿的精神力里,灼热点起了某种冲动。他抬起双臂,环在季惜城的脖子上,缓缓将人压向自己。
他们仿佛在彼此角力。脖子是人类最脆弱的地方,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会将脖子暴露给别人。但现在他们互相拥有对方的脆弱,拉向自己,却又矛盾地抗拒。
洛攸蹬掉挡在身前的被子,右腿轻轻抬起。酒精的作用还没有彻底消失,腿脚酸软,刚抬一点就要往下坠。
脚踝在季惜城腿上碰撞擦过,下坠的趋势停在季惜城掌心。
黑雾在季惜城眼里流动,仿佛是欲(望的实质。这是洛攸熟悉的眼神,五年前,在他临时居住的宿舍,季酒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他的主动似乎让季惜城困惑,那两道英挺的眉紧紧皱起。
“你想干什么?”季惜城矜持地开口。
洛攸在钳制下无法撑起来,小幅度地动了动,“我想的不就是你想的吗?”
季惜城抿唇不语,抓着他脚踝的手却更加用力。
洛攸现在挺不好受的,脖子被拴着,右腿又被折起来。可脚是他自己交到季酒手上,也无意抽回来。
“我是个混账,只会承诺,却不兑现。”酒精也好,精神力的互相作用也好,别的什么都好,洛攸直白地望着季惜城,说出五年前绝对说不出口的话,“酒酒,我来还债,你要吗?”
季惜城指骨泛白,暴起的精神力像一条条带着刺的藤蔓,以疾风般的力气抽向洛攸。可是就连虚无的精神力,也无法真正伤害洛攸。那么急促的力量,在碰触洛攸时也变得柔软,如轻薄的纱。
这几乎是下意识的疼爱。
洛攸不躲不避,却在纱落下时红了眼眶。视野在水气里变得模糊,季惜城的面容也不再清晰。洛攸从季惜城的后颈摸到脸颊,“你不用忍,我该。”
季惜城的黑眸里泛起暗红的血光,手掌自洛攸折起的小腿往上,掌纹亲吻膝盖与小腹,在掠过胸膛时,他听见洛攸发出一声低哑的喘息。
他伏低身子,拉拽细链,咬破了洛攸的耳垂,嗓音喑哑,“你确实该。”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完好的脖子和受伤的手
一切震颤都传达给了细链,它摇摆,折射光芒,在这一方被精神力充斥的空间里,如一道群星汇集成的光带。
光带的一端没入皮肤,划下一道锋利的血痕,像剑亲吻命脉。些微血腥气弥漫,将精神力点燃,在激烈互相索取的二人间熊熊燃烧。
洛攸眼前是血光,呼吸里是血气,疼痛在精神力领域放肆地侵蚀,细链在他脖子上缠绕了几圈,一截落在他脸上,他在零散的意识中半清醒半迷茫地想,真狠啊酒酒……
精神力终于平息下来时,洛攸已经昏睡过去。季惜城长时间地注视那张汗淋淋的脸,时间仿佛停滞在此间。
许久,他轻轻吐出两个音节,“洛攸。”
在此前长达数小时的纠缠里,他都没有叫出这个名字,甚至没有发出声音,只有洛攸在受不住时闷哼出声。他们像是深海下的一轮暴风,撕裂暗涌,却无声无息。
“洛攸。”他眷念地唤着在心里埋了五年的名字,拇指擦拭沉睡之人额头和脸颊的汗水。然后伏低身子,轻而又轻地用嘴唇碰触洛攸的眉心。
洛攸醒着的时候,他没有亲洛攸。他们不像在做亲密之事,像一场凶狠的报复。他怎么会亲吻自己的仇人?
即便现在,这也不像是一个吻,他只是用嘴唇摩挲洛攸的面庞,勾勒鼻梁的走势。停在鼻尖时,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想吃掉洛攸的渴望从来没有消失过,他的背脊用力得绷成一道弓,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抵消掉渴望吞噬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