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吕天逸
伯爵凝视着安吉洛刻意与他隔开的安全距离,浅色眉眼哀怨地耷拉下去:“我有不逊于人类的智能和自制力,我不会袭击你。”
安吉洛不吭声,只看着伯爵脖子上包扎手法粗糙的绷带。
那是他疯狗般不管不顾地往铜门里挤时留下的伤口。
意识到今夜自己的狂暴表现毫无说服力,伯爵补充道:“阿图罗在我服用的一种淀粉胶囊药物中掺入了高浓度可可碱,对狼人来说那是致命毒素,今夜的事是一桩意外。”
身为超级嗅觉拥有者,阿昂佐的嗅、味觉皆极度敏锐,利用食物下毒几乎不可能。
但淀粉胶囊是个安全漏洞,就算是阿昂佐也很难隔着一层致密的淀粉壳去分辨那些复杂而陌生的药物是否存在问题。
在阿昂佐狂暴化后,那些低等狼人仆从与迭戈这样的残疾狼人根本无法制服他,更别提给他注射神经稳定剂了,他会在癫狂与暴虐中自我毁灭……幸好看似文弱的安吉洛在关键时刻没被吓得丧失理智,还凶猛地在阿昂佐的狼脖子上扎了一针。
“阿图罗给你下毒?”安吉洛不可置信,“你抓到他了吗?”
“他已经被丢进地牢了。”伯爵讨好地朝安吉洛轻摇尾巴,控诉侄儿兼情敌的恶劣品性,“他的疏忽导致了一次严重的事故,使我们家族蒙羞,他本该被驱逐、流放……可他的母亲替他祈求我的宽恕,她是一位骁勇善战的雌性狼人,我尊敬她。所以我只是剥夺了阿图罗的爵位与封地,允许他继续享受优渥的生活,但他仍然恨我,他抓住一切机会挑衅我,他希望我丧命,失去一切,失去你……”
见安吉洛有一肚子问题要问,伯爵索性暂时切断了这个话题:“这里面有太多需要解释的问题,我说不过来……等一下我会直接带你去看一些东西,看过之后你就会明白一切——如果你信任我。”
安吉洛轻轻点了点头,在那之前,他打算先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中寻求更多印证。
“你在服什么药?”他问,“你的瘫痪不是装的吗?而且我没有给过你任何胶囊药物……”
虽然皇家医学研究院前些年研制出了用淀粉制造空囊以盛装苦味药粉的技术,可安吉洛调配的大多是瓶装液体药剂。那些小巧的淀粉空囊造价较贵,主要服务于平民阶级的安吉洛很少有机会接触它们。
“我前几天受伤了,这里。”伯爵挑开睡袍前襟,诱着安吉洛朝里看。
在伯爵腰际,一条清晰若刻的肌肉线旁,有一道正在愈合的伤口,不长,但像是很深,创口红肿,泌出一些脓性液体,显然状况不佳。
受职业本能驱使,安吉洛立即俯身查看,片刻后,他难掩愠怒,忿忿责怪道:“这是谁处理的?”
“迭戈。”伯爵轻轻嘶气,被安吉洛的视线盯疼了似的,“嘶——他说我的伤口在发炎,给我弄了些药,他也用外用药膏涂过这里。”
“这、这简直就是胡闹!感染得这么严重了……你们没有医生吗?”安吉洛不可思议地抬手摸伯爵的额头,此时他与任何一名因患者不爱惜身体而发飙的医生都没有两样,“你居然没发烧?你不疼吗?你不会疼得睡不着觉吗?还有你的脖子……这也是迭戈处理的?这绑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伯爵缠在脖子上的绷带已被血浆渗透了,那一定疼得要死,可刚才说话的这段时间他却像根没知觉的木桩子似的杵在那儿!
“我们有两名医生,他们是体质孱弱的残疾狼人,在之前的那次意外中不幸亡故了。”伯爵低声道,“我们暂时还没培养出新的医生……”
痛楚使狼人畏伤、畏死,成为懦弱者。
因此血统高级的狼人往往对痛觉不敏锐,轻伤的痛感甚至会使他们兴奋,伤口感染对狼人的威胁也不大,药物仅仅是加快痊愈进程,高级狼人强悍得近乎于不死生物,他们会生病、受伤,但极少因伤病而死。
当然,要除去迭戈这一类残疾狼人。
前肢残缺狼人在族群中的人口比例常年维持在百分之五,这是族群的自然规律。
这种狼人的人形与常人无异,但狼化时前肢短小畸形,犬齿平钝,伤口愈合缓慢……他们的优势在于超出狼人平均水准的智力,因此他们常常在狼人家族中担任管家、家族医生等需要脑力与管理能力的职务。
见安吉洛紧张自己,伯爵撒娇般低声呢喃道:“伤口很深,我流了很多血,而且弄伤我的那东西很脏。”
“来我房间,我先给你处理一下,”安吉洛气得面颊鼓鼓的,嘀咕道,“就算愈合能力再强也不能这么胡闹……”
伯爵驯顺地跟上去。
没走出几步,他忽然俯身用双手按了按地面,又嗖地直起身,做出副无事发生过的样子继续往前走。
“……”
安吉洛警惕:“你在做什么?”
“抱歉。”伯爵轻咳,垂眼望地,“我不太习惯两条腿走路,偶尔会忘。”
他之前向安吉洛撒了太多的谎,需要加倍的诚实来弥补,因此他主动坦白道:“迭戈推荐我伪装成瘫痪病人就是因为我在人形时也常常忍不住用前腿着地……”
安吉洛沉默了片刻。
“人形那叫胳膊。”他幽幽道。
第72章 月蚀(二十一)(缝合。)
安吉洛的卧室。
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与药味儿。
伯爵躁动不安,竭力收敛自己那副馋相,可惜他收不住。
他老实巴交地坐在椅子上,上身略微前倾,双手撑住椅子边缘。
像条被勒令禁食的军犬,他并不敢做什么,只是笔直地、眼巴巴地瞧着安吉洛,还翕动着鼻翼狂闻狂嗅,连聋子都能感受到他“呼哧呼哧”时带动的气流。
在这间安吉洛睡了那么多天的卧室中……
连地板缝隙与墙纸纤维中都渗饱了甜糯的暖香。
伯爵渴望得频频咽着唾沫,他刚闯过大祸,不敢造次,否则他真恨不得把卧室里的一切都嚼个稀巴烂——床脚、椅子腿、沙发扶手,都嚼烂,这样他便能从那些沾染着安吉洛气息的木屑石砾碎纸中榨取出一丝蜜汁,再吮吸干净。
他暗暗舔舐着犬齿。
他牙根痒痒。
“……我身上有味道吗?”安吉洛用棉球蘸了蘸消毒药水,注意到伯爵一直在到处闻,他迷惑地抬臂,嗅了嗅胳膊。
他猜测伯爵所做的一切皆与“味道”有关。
可他实在是闻不出什么。
“你很香……”伯爵模样痴迷,颧骨凝结了薄红,因涎水分泌得过度旺盛,他的喉结不住滚动,“你又香又甜,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