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之书 第10章

作者:matthia 标签: 玄幻灵异

  冬蓟点点头,叫三月先别动,他先出去看看。

  马车已经行驶到了白昼巡者神殿附近。神殿建筑上饰有小型魔法光球,周围其他区域则一片漆黑。公墓和神殿有一定的距离,从这里下马车,还得再穿过几条小路。

  冬蓟站在马车下发呆,三月突然一把推开他,从车厢上跳了下来。

  “东西给我。”三月对他伸出手。

  冬蓟把腰间的小布袋解下来递给她。三月掏出储法血珀,满意地笑了笑,将它挂在脖子上,把装有伯劳心粉的扁瓶挂在腰间,瓶盖松开一点点,然后当着冬蓟的面,把黑莨菪膏分别涂抹在眉间、舌下、双手、心口。

  她伸手到衣领里的时候,冬蓟扭开头回避了一下。三月笑道:“好了,你回去吧。谢谢了。”

  你这就要去唤起尸体了?冬蓟想这样问,但他一直紧张地留意着四周,生怕有人突然冲过来攻击他们。

  三月也不等冬蓟反应,一个人离开大路,向着黑暗小径走去。

  冬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去,于是他告诉车夫,先将马车移走,到他们经过的上一条街等他。车夫什么也不多问,只是点点头,调转马车离开。

  冬蓟跟着三月走向墓园。三月回头小声问:“你跟来干什么?”

  冬蓟说:“你去做自己的事就好。我在附近帮你望风。”

  “用不着。你帮的忙已经够多了。你走吧。”

  “施法需要高度专注,尤其是你想做的那种事……我也是施法者,我明白的。万一有人来了,你根本发现不了。”

  三月笑了一下:“你是战斗法师吗?”

  “不是。”

  “你又打不过亡者猎人,留在这干什么。”

  冬蓟一边快步跟着她,一边又在捏那枚戒指:“我……我的雇主比较有声望,万一真遇到危险,也许那个人不敢杀我……”

  其实他对此并不抱什么期望。阿尔丁只知道他去了救济院,并不知道他大晚上跑到公墓来。

  而且,如果是面对危险的狂信徒,阿尔丁也不见得还愿意保护他……

  这么一想,冬蓟突然有点恶心自己,他又想与阿尔丁保持距离,又希望关键时刻能得到庇护……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虽然担惊受怕,但冬蓟还是一路跟着三月,没有离去。三月只知道亲人身在公墓,却不熟悉三座坟墓的具体位置,有时候她要停下来犹豫片刻。冬蓟刚想给她指路,她已经凭着手里的黑色灵摆找到了正确方向。

  快要接近目的地时,三月停下来,对冬蓟说:“你别再过来了。如果要替我要望风,你就留在这里远远看着吧,别跟我太近。”

  冬蓟点点头。

  三月叹了口气,最后又叮嘱道:“万一真有什么危险,你弄出点声音,然后赶紧离开就行了。别过来找我,也别说认识我。”

  于是,冬蓟留在了原地。附近正好有两棵树,起初他想藏在树下,用更暗的阴影隐藏自己,后来一想,觉得躲起来反而不好。他要站在显眼的地方,别人靠近时,就不会先留意到三月。

  他决定不加躲藏,就这么直接站在路旁。

  冬蓟默默计划着:如果真遇到亡者猎人,他可以想办法编编谎话,拖拖时间。毕竟他确实不是死灵师,对方并不一定会杀他。

  但三月就不一样了,她穿着颜色暗淡的袍子,身上带了死灵学派物品,半夜在墓园找尸体……这也太典型了,别是说亡者猎人,连农民都能看出她是个死灵师。

  墓园一片漆黑,很快冬蓟就看不见三月的身影了。

  冬蓟紧张到全身紧绷,他要求自己放松一点,要冷静地观察周围。为了放松,他就开始思考三月想用的法术:伯劳心粉、黑莨菪膏、储法血珀并不是法术所需的全部材料,它们只是比较难获取,在这三样东西的基础上,再配合不同药剂、不同咒语,最终效果可以指向数种不同的高阶奥术,其中有些是冬蓟知道的,也有些可能连他都没见过……

  思考着法术,他确实渐渐放松了下来。因为越想越投入,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走神了。

  直到黑暗中传来一声尖叫。

  冬蓟一个激灵,立刻向着墓园深处跑去。虽然三月叫他别过来,但他这会儿根本没有多想。

  一个人影站在老塔尔的坟墓附近。身影比较高挑,肯定不是三月。

  冬蓟靠近之后,那身影也发现了他。对方似乎并不介意再来一个人,所以既不躲藏,也不朝他攻击,只是继续缓步向坟墓走。

  老塔尔的墓碑倒在地上,坟墓塌陷下去,三月坐在已经腐朽的棺椁之中,双手把尸骨的头颅抱在胸前。

  之所以冬蓟能看清那是头颅,是因为三月颈间的储法血珀正在发出淡淡的红光。

  冬蓟跑过去,扑倒在墓碑旁边,正好挡在猎人与坟墓之间。他气喘吁吁地抬起头,这才看清亡者猎人的样子。

  说是“看清”,其实也看不到长相。猎人身上的衣物与皮甲均为黑色,皮甲胸前刻着奥塔罗特圣徽,刻痕中填充了银色漆料,在黑色皮革上衬得尤为显眼。他的头部整个罩在薄麂皮袋子之中,袋上只留三只孔洞,活像个诡异的稻草人。

  猎人的两手也戴了黑色皮手套,左手反持锥形短匕,右手提着通体黑色的钉头锤。

  冬蓟看着锤头,上面看不见反光,似乎没有沾上血迹。他稍稍放心了一点,鼓起勇气喊道:“这是误会,这是误会!不要伤害她!”

  猎人没有回答,脚步也只停了一下而已。他再迈步上前时,冬蓟跳起来转身就跑,猎人挥起钉头锤,却被一阵烟雾阻住视线,一击挥空。

  那不是普通的沙土或粉末,而是浓黑如墨的雾气。被它围住之后,视线内没有一丝光线,甚至连声音也全部消失。

  在隔绝感官的黑暗之中,猎人无法分辨方向,他随便朝一个地方冲过去,黑雾竟然跟着他一起移动,继续笼罩在他身周。

  冬蓟扑倒坟墓旁边,对三月伸出手,想拉她出来。但三月毫无反应,连看他都不看。

  她正低声颂念着咒语,双眼放空,处于施法过程的高度专注之中。

  那阵黑雾的扰敌效果虽好,却维持不了太长时间,再倒数几个数字,它就会自行消散。冬蓟身上带的东西不够,无法再补上另一个法术。

  “三月!我们快走!”冬蓟干脆跳入墓坑,抓住三月腋下,想把她从棺椁内抱起来。三月虽瘦,偏偏冬蓟也没多大力气,他没能把她抱起来。

  冬蓟犯难的时候,三月终于回过神来。她小小地惊叫了一声,伸手向腰间想摸施法材料。冬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猎人已经摆脱了黑雾,正气势汹汹地向坟墓冲过来。

  就在猎人要跳入墓坑时,突然一支箭矢飞来。他稍一转身,躲了过去,还未站定时,又一支箭插在他脚下。

  猎人挥动钉头锤,打落了又接连射来的几支箭。他躲开了差点射中左肩的一箭,右边大腿却被擦出一条血痕。

  猎人被逼得向后退开一段距离,冬蓟在墓坑中,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和脚步声。

  接着,冬蓟听见了熟悉的嗓音:“行了,不追了。”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沉重的皮靴声响起,一步步靠近墓坑。

  “别害怕,是我。”阿尔丁蹲下来,对蜷缩着肩膀的冬蓟伸出手。

第11章

  冬蓟有些惊魂未定,小心地握住了阿尔丁伸过来的手。

  他感觉自己被拉扯了一下,后背被搂住,不知怎么,就整个人被带出了墓坑。

  回过神来时,他被搂阿尔丁胸前,眼睛又一次对上衬衣领口旁蟒蛇的双眼。

  这次夜间出行,阿尔丁在衬衣外多披了一件薄斗篷。他双手拉起斗篷,把它拢合起来,将冬蓟整个人包裹在里面。

  “别说话。我来解决。”阿尔丁低声在冬蓟耳边说。

  冬蓟还有些恍惚,一时也没明白他的意图。

  这时,周围又是一阵纷乱,提灯的火光摇曳不停,更多脚步声围拢过来。

  墓园的动静惊动了神殿,一些牧师和骑士跑出来查看情况。为首的牧师认出了阿尔丁,态度立刻客气了不少。

  冬蓟就这么趴在阿尔丁胸前,静静地听他用沉稳的音调说谎。

  阿尔丁向牧师示意旁边的一座坟墓。表示自己是为此而来。

  墓中埋葬的人名叫青藤,是个纯血精灵,生前常年生活在海港城。他曾是商会成员,也是阿尔丁很尊敬的老前辈。

  几年前,海港城遭受过一场飓风袭击,青藤在灾难中不幸去世。他也葬在这片公墓中,正好与那个被挖开的坟墓斜向相对。

  即使提起青藤,也无法解释阿尔丁为什么深夜带人来墓地。于是,阿尔丁露出十分为难的样子,稍稍打开斗篷,正好让牧师看到被他搂着的冬蓟。

  在斗篷下面,阿尔丁故意拢了一下冬蓟的头发,把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正好露出小小的尖耳朵。

  牧师一眼就看出阿尔丁抱着的是个半精灵,这个半精灵低着头,缩着肩,显然吓得不轻。

  阿尔丁解释道,他带这个朋友来墓地主要是为了一些私事。他们不方便在白天过来,而“不方便”的原因……主要是为了维护青藤的名声。

  他故意把话说得模棱两可,但牧师完全听懂了。

  她带来的那些年轻牧师和骑士也懂了,并且正在她背后激烈地交换眼神。

  牧师做出“可以了”的手势,示意阿尔丁不必把这些事说得太透。阿尔丁当然乐于配合。

  至于那个被挖开的墓……阿尔丁和随行手下都确认了墓碑,他们表示不认识墓主人,但认得立下墓碑的人是商会成员。

  他们表示,自己赶到的时候,这个墓已经被挖开了,而且远处有个人影正在跑远。

  不仅半精灵被吓到,阿尔丁也吃了一惊,他下令朝那人影放箭,可惜箭矢都没射中,还是叫那个人逃了。

  神殿骑士们正在检查四周,地上不仅散落着箭矢,有几处还溅落了几滴血迹。只可惜公墓中的道路是铺好的石板地,无法以脚印来进行追迹。

  牧师检查了一下空坟,面色不善:“先生们,那个逃走的人长什么样子,你们之中有人看清吗?”

  阿尔丁和手下们都皱眉摇头,表示没有看清。

  阿尔丁说:“我只能确认那不是尸体,是活人。这墓碑都是十几年前的了,尸体就算跳出来也没那么完整吧。”

  手下们纷纷笑起来,牧师却愈发严肃:“先生,我不是在说笑。这墓里有浓烈的死灵术残留痕迹。”

  “我倒没感觉到,”阿尔丁说,“或许我可以把卡奈叫来?他能帮你一起看看情况。”

  牧师说:“不用了,这些交给我们来处理就好。在一切未查明之前,请不要将今天看见的事情宣扬出去,希望您能理解。”

  阿尔丁当然同意了。不过,他同意得不是很痛快,他故意反复询问“死灵术残留痕迹”意味着事情有多严重、对旁人有没有危害,还问牧师公墓是不是常有这种事等等……

  也不知怎么回事,牧师反而成了被不停盘问的一方。越被问下去,她就越想赶紧送客。

  最后,阿尔丁表示相信神殿的判断,并且做出承诺,一定会管好属下的嘴巴,绝对不会有人乱说。牧师显然松了一口气。

  阿尔丁与牧师告别,带着一群手下离开公墓。冬蓟仍然被搂在阿尔丁身边,低头只能看见脚下的路。

  虽然安心了不少,但冬蓟又在不停疑惑:那三月呢?三月刚才就在旁边,阿尔丁为什么没有解释她的身份?为什么牧师也不问?难道三月已经逃走了?但不该这么快啊……

  众人完全离开神殿区域,来到大路边,路上停着五驾马车,其中一驾车正是送冬蓟来的那驾。

  车夫按冬蓟的指示,在距神殿最近的一条街上等着,然后直接遇到了阿尔丁的其他马车。

  冬蓟从阿尔丁的斗篷里钻出来,他这才发现,三月哪都没去,就在他们身边。

  她站在两个拿短剑的青年之间,把旅行斗篷抱在左手上,斗篷下面没穿法师袍,穿的是衬衣长裤和贴身皮甲。这些衣服都是男性款式,再加上她本来就身材干瘦,又抹掉了脸上的妆,猛一看去,她的模样就像个矮个子的少年。

  她拦马车时穿的是一身红裙,下马车时,她就已经是裹着斗篷的样子了。女性裙装很修身,且能露出锁骨,不可能包裹在现在这身衣服外面。

  来的路上,冬蓟一直在思索亡者猎人的事,和三月没怎么交谈,也根本没留意她换衣服的动作。现在一想,她竟然在狭小的马车里当着男人的面脱掉红裙、换上衬衫和皮甲……冬蓟稍微有点脸红,但又想到这毕竟是个死灵师:她都可以独自安静地挖开坟墓,当着别人换衣服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事。

  三月沉默而警惕地跟着众人,右手还拿着一把轻型弩。仔细一看,弩匣里根本没有矢,估计是刚才有人趁乱随便塞在她手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