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之书 第64章

作者:matthia 标签: 玄幻灵异

  如今,冬蓟没办法联络到佣兵,佣兵也一直不来找他。明明有机会要钱,佣兵却不出现,这说明要么是借条丢了,要么是佣兵死了。

  冬蓟不知道借条流落到了谁手里。两百个金币可不是小数目,万一有人心怀不轨,比如涂改了借款人,冒充债主之类的,惹出事来就不好了。

  于是他想托西蒙帮他做一件事:去市政厅,找到负责监室区域的卫兵,最好找到那种能管上点事的人,让他们帮忙搜一遍监室,看能不能找到借条。

  这是个委婉的说法。如果借条丢了,多半就是被卫兵搜走的,要真是如此,冬蓟希望能把它要回来。

  只要能把借条拿回来,或者寻找到它确切的下落,冬蓟愿意把借条数额的利息部分当做报酬付给卫兵。利息从立下字据之日起算。

  听了这些,西蒙心里暗暗发笑。按说,冬蓟遇到麻烦事应该先向森蚺求助,但冬蓟恐怕是不敢。他随便给人写了这么大金额的借条,还带了利息,森蚺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做贝罗斯的使者时,西蒙没少和市政厅那边的卫兵打交道,确实有能说得上话的熟人。这事对他来说不麻烦。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冬蓟是真心求助的。如果他能帮上这个忙,冬蓟应该会更加信任他,同时也需要求他继续保守秘密。

  假如有一天他能更进一步靠近森蚺,这件事则会变成冬蓟的弱点,让冬蓟必须继续维持与他的盟友关系。

  西蒙立刻表示,他非常乐意帮这个忙。

  看西蒙答应了下来,冬蓟提出也应该给他点报酬,不能让他白白奔波。西蒙立刻表示不要报酬,只是举手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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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几天过去。这几天里冬蓟非常忙碌,他又接待了西郊工坊的法师,还有一名神殿的牧师。

  西郊工坊接下了神殿押运队的委托,负责改造囚车和其他防御工具。以前他们就和冬蓟合作过,双方聊起来还算舒心。

  还有一批合作的法师来自希尔达教院。出了禁运品的事情之后,教院打算设计一些恒定在广场上的解析法阵,这就需要精炼师的帮助了。

  教院内也有附魔学研究者,但他们真的就是字面意思上的研究者,和冬蓟这种在作坊里干活的精炼师不一样。

  教院仍然在名义上“监管”着冬蓟,受奥法联合会之托,假装把他关在禁闭室里,事实上他们却在与他合作,让他提供施法服务……冬蓟实在不太喜欢这些教院法师。

  每次他们一过来,冬蓟就得把操作台上的禁运品材料收起来,至少也得用东西遮住。卡奈专门叮嘱过让他一定要遮住,其中道理是:教院既然找商会合作,其实他们对禁运品是有心理准备的;但教院在态度上反对使用禁运品,所以大家最好互相尊重一下,彼此留点面子。你假装没有,他们假装没看到。

  冬蓟一直觉得这种做派令人费解。如果教院内的附魔学研究者都是这种思路的人,也难怪他们需要到外面来找精炼师。

  忙碌的日子里,既有上述那类小小的不愉快,也有一些令人身心舒适的时刻。比如阿尔丁送来的黑糖糕点。

  商会名下的作坊又研制出了新的糕点样式,多了一种加入乳酪、炼奶和椰浆和的软饼。冬蓟也很喜欢它,但还是更喜欢从前那种黑糖和果料口味的。

  有一次,冬蓟问阿尔丁这些糕点有没有名字,阿尔丁说目前没有。

  “目前”没有,这说法令人迷惑。阿尔丁解释说,宫廷点心里的糖比较多,零售价格太贵,成品根本不会出现在普通市集上,所以不需要立刻取名字。到了宫廷里,那些负责膳食的内侍会给它们取名字的。

  于是冬蓟就擅自给它们取了名字。黑糖腌渍果料小饼叫做“好梦饼”,乳酪椰浆软饼叫做“早安饼”。

  阿尔丁感叹说:“这两个名字也太正常了,我还以为你会取一些听起来像法术材料的名字。它们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叫好梦和早安?”

  冬蓟说:“好梦饼这个名字在我脑子里盘旋很久了。我确实怪喜欢它的,它的那种味道……对我来说就像一场好梦一样,很甜,又不会甜得太过分,就像那种非常真实的好梦。在这种梦里,我可以经历各种幸福的事情,但幸福的程度不会太夸张,不至于一看就是梦。”

  阿尔丁问:“那早安饼呢?是你比较喜欢在早餐上吃它吗?”

  “不是,”说话时,冬蓟正拿着一颗早安饼,“昨天您叫人把这种糕点放在了我的房间,我晚上回去才看到,当时没胃口去吃。今天早上,我还没睡醒就闻到了一股非常浓、非常甜香的味道……您有过那种经历吗?眼前的画面在梦里,但是耳朵听见了现实中的声音,还以为是梦里有哪里发出这种声音。”

  “哦,这种经历我当然有。”阿尔丁说。

  “对我来说,早安饼就是这样。我还在梦里没有醒,就闻到了那股味道。因为它太甜了,香味太浓了,浓到能把我叫醒。所以它叫早安饼。”

  阿尔丁想了想:“这东西味道太浓了,你不喜欢吗?”

  冬蓟笑着摇摇头:“还挺喜欢的,但不敢多吃。总怕明天就不喜欢了。”

  阿尔丁说:“将来不喜欢了也没关系。到时候,那家作坊肯定又会搞出新的糕点。他们的手艺应该很合你口味,到时候你还是会喜欢的。”

  说完之后,阿尔丁俯身亲了亲冬蓟。

  现在是午后,他俩坐在石制长廊里。昨天阿尔丁有事出去忙,今天一早才回来,整个上午冬蓟都在实验室里忙碌,午餐时两人才见了面,然后又一起散步、聊天,直到现在。

  午餐时,阿尔丁刚刚吃过所谓的早安饼。他亲吻冬蓟的时候,冬蓟又一次尝到了那股浓香的味道。甜到能把人从梦里叫醒的味道。

  这个吻代表暂时告别。下午阿尔丁要出去会见各种生意伙伴,冬蓟也要回到实验室去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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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蓟在实验室待了不到两小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应该是西蒙。仆人不会来实验室打扰他,而阿尔丁和卡奈都不会敲门。

  西蒙走进来,交给冬蓟一些法师们让带的东西,然后就讲起了前些天冬蓟让他办的事情。

  和西蒙有交情的是一名守卫小队长,权力不大,但抽空去搜搜地牢应该还是可以的。

  原本队长不太想管什么借条的事,也不想谈及那群佣兵,毕竟前不久刚有一批守卫被毒死,他们现在都不太想参与到商会的事情里。

  但当西蒙提到用利息做报酬时,他就有点绷不住了。那可是两百个金币,到今天确实有不少利息了。

  于是守卫队长偷偷和其他人换了个岗,带着几个手下信得过的士兵,把市政厅地牢细细搜了一遍,当然是一无所获。他又拐弯抹角和其他守卫打听,好像并没有人见过什么借条。

  想拿到报酬,要么就得找到借条,要么就要找到借条的下落。其实条件还蛮宽松的。

  不当差的时候,队长约西蒙去喝酒。在小酒馆的角落里,他和西蒙聊起了这件事:那伙佣兵已经全都死了,一个也不剩。

  如果真有谁身上带着借条,借条肯定已经和尸体一起被烧了。

  “全都死了?”听到这里,冬蓟震惊不已。

  西蒙说:“是的,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前些日子我躲起来了,没怎么打听你们的审判结果……我倒是听说过佣兵被毒杀的事,但并不知道具体死了多少人。”

  他说话的时候,冬蓟坐在操作台前,与他隔着一条长桌,一直微微低着头。

  他不太能看清冬蓟的表情,更不知道冬蓟现在紧紧攥着拳,浑身僵硬。

  冬蓟问:“能确定吗,他们……真的都死了?”

  西蒙回答:“当时我也觉得不能确定,所以就让那个当守卫的朋友细讲了一下。”

  西蒙询问的时候,守卫有点为难,说这事没法讲得太细,他只能讲现有的结论:假贝罗斯的手下给监牢下毒,头一天晚上死了三个佣兵,然后过了些天,其他佣兵也陆续毒发。

  西蒙听说麦达掌事带走了很多佣兵。他就问守卫,会不会是商会的人安排了假死?那些佣兵给死灵师怪物干过活儿,还和城卫队起过冲突,名声实在是不好。也许是麦达掌事明里暗里一操作,就让这些佣兵换个身份,偷偷离开了。

  如果真是这样,过几年万一要是有人带着借条回来讨债,那岂不是更麻烦了。

  守卫摆摆手,说可以保证这事绝对是真的,佣兵确实死了,绝不会再冒出来了。

  他没有亲自参与搬运尸体,但其他守卫里有好几个人是见过尸体的,市政厅和神殿也联手检验过尸体,确认那批佣兵是都被毒死了。

  西蒙又问尸体葬在哪里,守卫说,因为他们被死灵师下过毒,身上里可能还藏着别的危险法术效果,所以神殿烧掉了尸体。

  烧这么多尸体还挺困难的,显然不能在市政厅里执行。所以市政厅把尸体分批运出了城。

  海港城外向北走几十里,有个废弃的制陶厂。里面的烧制炉还能用。

  守卫队长反复强调,他能担保佣兵确实死了,借条肯定没了,绝对不会有人拿着借条回来讨债找麻烦。

  如果还不放心,他可以带西蒙去制陶厂看。废弃的旧烧炉重新启用,还烧过那么多尸体,肯定能看出不同的。

  西蒙讲到这里时,冬蓟问:“那……你去看了吗?”

  西蒙说:“还没有。我觉得应该先回来跟你商量一下,看你信不信他的说法。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去制陶厂看看,那我就跟他去看,确认一下。如果你觉得这样也不能保证借条的下落,那我就让他接着找。”

  冬蓟缓缓摇头:“不用了。不用再去找了。”

第61章

  冬蓟坐在桌前,盯着操作台上静置的仪器们,久久没有再说话。他眼神发直,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呆。

  西蒙观察了一会儿,忍不住出声提醒他,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冬蓟回过神,问:“你怎么认为?”

  西蒙答道:“我觉得他说的是真的,那些佣兵应该确实是死了。”

  “就不会是守卫在骗我们吗……”冬蓟的声音有点发虚。

  “不会,”西蒙摸着下巴分析了起来,“和守卫朋友聊过之后,我也想要多方确认一下,就又去别处打听了一圈。打听的结果都差不多,很多人都知道他们死了。这事吧,虽然大家不会公开说,但也并不是什么重大秘密,不仅市政厅的守卫知道,城卫队也知道,他们中还有人参与过运尸体呢。神殿那边我也问过,和一个小助祭谈了谈,他说的情况也都基本如此。这事涉及到死灵师,涉及到毒药,还死了这么多人……确实是比较恐怖,比较忌讳,所以大家不太愿意多提。你不出门,没听说过也是正常的,连我也是刚刚打听到这些。你看,如果没人见过尸体才可疑呢,而事实是很多人都见过尸体,还参与过处理尸体。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足以见得那伙人应该是真的死了,肯定不是偷偷出城了。”

  他说到这里,冬蓟仍然只是盯着操作台不说话,像是仍然不能放心似的。

  于是西蒙又继续说:“还有,那借条写了两百个金币,数额这么大,守卫们不敢私藏或者涂改。这里可是海港城呀,欺负你就是欺负森蚺,谁敢这么和森蚺作对?只要帮你查明借条的下落就能有钱拿,简单又安全,他们犯不上冒别的险。”

  冬蓟缓缓点头:“也是……看来他们是真的死了。”

  西蒙问:“守卫那边怎么办,真给他报酬吗?”

  “按承诺给。我给他币票。”

  冬蓟站起身,走向房间一角的书桌。拉开抽屉的时候,他忽然想到这张桌子原本是卡奈的。

  以前卡奈把收入明细给他看,他还惊讶于上面的数字,现在他竟然在给别人开币票,他还能赏赐别人了,还可以利用别人探查自己想知道的事……

  冬蓟不禁苦笑,这笑容在西蒙眼里却代表着满意。

  等西蒙走了之后,冬蓟离开实验室,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站起来去打开了柜子。

  他的柜子并不是很规整,各类不同物品混杂在一起,他翻找了一会儿,从角落里扯出来一件长衬衫。

  衬衫是薄麻布质地,灰黄色,很旧也很柔软。冬蓟初到海港城时穿的就是这件衣服。

  在他扯出衬衫时,也带出来了另一件衣服。夜蓝色的双层纱织法袍,配着钢银色的缎边,是阿尔丁送他的第一套法袍。

  冬蓟并不需要换衣服,也不打算找什么东西。

  他只是忽然想看看这些东西。

  他缓缓坐在地毯上,看着手里的布料,陷入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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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擦黑之后,阿尔丁回来了。他和冬蓟一起吃了晚餐,聊到海港城内的一些小事,聊到西郊工坊,还聊到卡奈的伤势等等……

  阿尔丁察觉到,今天冬蓟的状态有点不对劲,情绪很低落,有些心不在焉。

  阿尔丁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解决的事,冬蓟说没有。

  他回答的时候,正拿起杯子要喝里面的水,杯子放在嘴边,根本还没喝到,他又把杯子放下了,看都没看里面的东西。

  这副样子显然不是没事。

  阿尔丁继续追问,冬蓟一边敷衍地回答,一边抬起头,原本阿尔丁坐在他的斜对面,现在那个椅子上却没人了。

  这时,阿尔丁拍拍冬蓟的肩膀,冬蓟这才注意到他已经离开了原本的座位,坐到了自己身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