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之书 第79章

作者:matthia 标签: 玄幻灵异

  阿尔丁说:“可以走。但现在不行。”

  “那要什么时候?”

  “收拾妥帖了再走。如果非要在今天,至少也得等到天亮。”

  这回答令冬蓟颇为意外。他迟疑地问:“也就是说,我可以离开海港城了?你不阻止我了?”

  “对。”阿尔丁明确地回答,“既然你不适合海港城……那就算了吧。”

  冬蓟有些惊讶。从之前阿尔丁的样子来看,他本以为自己短时间内是走不了了。

  “为什么问我要去哪?”冬蓟说。

  阿尔丁说:“主要是考虑到你的行李问题。如果你能确定要去哪,可以把大件行李交给商运队。别担心,我不需要你的具体住址,只要告诉我附近比较大的城镇名称就好。我让途经那边的商运队带上东西,寄存在当地驿站。等你安顿好了,可以找时间慢慢去驿站拿。”

  冬蓟说:“不用。我没有什么大件行李。”

  “之前你要的那个什么元素仪器,你不带走?”

  “元素炼解仪?我不带它。一般的小型实验用不上,将来我应该也不会再给人做大型的奥术防御了。”桌面上摆着厚厚一摞皮面缝线本,冬蓟拍了拍它们,说:“如果将来真有需要,你可以找别的精炼师来做事。我这边有一些比较特殊的方法,我都写下来了,精炼师可以拿去参考。”

  阿尔丁问:“为什么?我是说,为什么将来不做奥术防御了?”

  冬蓟说:“对我来说,那都是已经很熟练的法术技艺,交给谁来操作都是一样的。我再做一百遍也是同一类东西,没什么意义。”

  阿尔丁点点头:“大概明白了。”

  两人之间又陷入沉默。好一会儿之后,阿尔丁说:“那就先这样吧。卧室那边我叫人准备了热水,你方便的时候可以去洗漱。然后……你自己准备行李就好,我去休息了。”

  “好。”

  冬蓟回答完之后,阿尔丁又注视了他一小会儿,转身离开了。

  阿尔丁离开后,又过了好久,冬蓟裹着皮毛斗篷走到门口的矮柜边,看着托盘里的东西。有水壶和杯子,以及他所熟悉的两种糕点。

  他喜欢的好梦饼数量比较多,他嫌过于甜腻的早安饼只有两枚。

  冬蓟本以为自己会排斥这些东西,结果竟然没有。他捏起两块吃掉,它们还是和从前一样美味。

  之后他裹紧衣服,回到住处。如阿尔丁所说,洗漱间的浴池里确实已经准备了热水,门口还摆好了毛巾和干净的全套衣物。

  冬蓟洗了个澡,换上衣服,从衣柜里挑了几件适合远行替换的斗篷。这过程中,他一直回避着穿衣镜,不敢照镜子,不敢看那些事情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

  他换回了原来的旧靴子。就是要旧鞋才随脚,适合长途跋涉。为以防万一,他又拿了另一双短靴,用抽带绑紧,挂在背包上。

  除了这些以外,比较重要的就是一些必须的施法材料。他从实验室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拿好了。他和别的旅行法师不同,不用带什么书,这一点倒是省下不少力气。

  当初到海港城的时候,他有些随身衣物过于破旧,已经被丢到不知哪去了。现在他准备离开,除了靴子以外,其他东西都焕然一新。

  冬蓟不排斥带走该带的财物,他来工作,这些是他应得的。就算之前心情再差,他也不至于幼稚到拿报酬闹别扭。

  不过,他也不打算带太多。即使有些东西价值不菲,他也不想带走。

  就比如阿尔丁最初送他的那套夜蓝色法袍,双层纱料太娇贵,偏光的质感太华丽,他将来应该永远不会穿它,就不带了。

  再比如那枚用来证明身份的戒指,他把它留在了卧室的小圆桌上。他不再是商会的法师了。

  每收拾好一样东西,他就把打好的包裹放到门外去。最后都弄妥当了,走出去一看,带的东西还是有点多,这样上路还真有点辛苦。

  冬蓟回想着,当初和莱恩一起旅行的时候,两个人都带了不少东西,甚至物品的种类比现在还杂,连野炊用的小锅也带着……那时他一点也没觉得东西多,怎么现在看着是这么一大堆呢?仔细一想,大概是因为那时有莱恩在,莱恩一个人能背起绝大多数行李,冬蓟自己只随身带些施法用品就行。如果赶上手头宽裕,他们还可以临时买只小骡子,如果不需要了,到下个有集市的地方再卖掉。

  这个想法倒是启发了冬蓟。等到了郊外,他可以去找那户借宿过的农家,向他们买只骡子用。

  他试了试背起所有行李,一个大包裹,两个大小不等的背包,还有一些小杂物。还可以,如果路程不长的话,他还能拿动。

  现在天亮得晚,冬蓟收拾好一切,东方天际刚刚开始明亮。

  他背好行李,穿过庭院,一路走到宅邸门口。他没遇到阿尔丁,倒是遇到了那两个他熟悉的守卫。

  那两人并不是护院,更像是保镖和打手。现在护院不在,只有他俩候在门口,估计是阿尔丁叫他们来的。

  果然,当冬蓟走近后,红发那人主动迎上来:“你这么早就出发啊!天刚亮!”

  黑发守卫抿了抿嘴,似乎是不太满意同伴的措辞。他也走上前解释说:“我们送您走一段,到下个大城镇的落脚点为止。”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冬蓟说。

  “法师大人,我们不建议您独自穿过丘陵森林,路上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危险。”

  “我自己能应付。如果阿尔丁命令你们必须跟着我,你们也别为难,现在去把他找来,我亲自和他说。”

  两名守卫对视了一下,黑发守卫叹了口气。

  红发那位耸耸肩:“我赢了,钱就不要了,请我喝酒就行。”

  冬蓟笑出了声。原来这两人拿他的反应打赌。

  在海港城的这段日子里,这两人虽然算不上朋友,但也和他相处和谐,他并不讨厌他们。既然他们还有心情打赌说笑,就说明阿尔丁没有太严厉地逼他们完成任务,这样很好。

  两位守卫把冬蓟送出大门,冬蓟刚要走,忽听见一声口哨。他有点疑惑地回过头。

  口哨是黑发那位吹的,哨声一落,从街道拐角后传来马蹄声,一匹上好鞍具的灰色的骏马缓步而来。

  “露水?”冬蓟本来不确定它是不是露水,他不自觉地念出这个名字之后,马匹主动靠近他,向他低头,用鼻子轻轻碰到他的衣袍。看来确实是露水。

  红发守卫感叹道:“看来不仅你记得它,它也记得你啊!”

  “我不能带走它。”冬蓟说。

  黑发守卫说:“阿尔丁大人特意嘱咐过,如果您实在不愿意让我们护送,我们就尊重您的意愿。但是希望您一定要带上露水,它肯定能帮到您很多忙。”

  “我带它也没有用,我不怎么会骑马。”

  “您愿意步行也可以,让露水帮您驮东西。”

  冬蓟摇了摇头:“长途运货是骡子干的事情,马不擅长的。我们还是别欺负露水了。”

  黑发战士拍了拍露水健壮的脖颈:“法师大人,您的行李并不多,目测还不足一个人的体重,可能比您本人还轻些,对露水来说这点东西构不成什么负担,远远没到骡子运货那程度。但……恕我直言,如果您自己背着它们,走不出多远您就受不了了。”

  其实他说得没错。光是和他们交涉的这段时间,冬蓟的肩膀已经被背包压得又酸又痛了。

  红发那位也跟着说:“露水驮两个你都可以。而且万一路上有什么危险情况,你赶紧爬上马背就行,不用驱使,它自己就知道赶紧跑。这一点骡子可比不了。你也不用担心粮草,在荒野里它自己懂得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到城市里就去驿站喂它。”

  但冬蓟仍然拒绝。倒不是为了别的,主要是因为他也很喜欢露水,是实在不忍心带它受苦。

  他转身离开,那两个守卫也没有再劝,只站在门口目送。

  当冬蓟走出一小段之后,立刻听到后面传来轻巧的马蹄声。一回头,果然露水跟上来了。

  他望向两个守卫,两人没说话,甚至没发出声音。红发那位摊开手,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做。

  冬蓟试着驱赶露水,露水执意跟在他身后。他干脆不理它,加快步伐往前走,露水一路跟随,遇到有台阶的地方也照走不误。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有数个连续石阶的巷口。

  从这里向前,就可以继续走向城门;从这里拾阶而上,则是能远眺码头的高台。

  冬蓟忽然想到高台上看看。现在天色亮了很多,他只见过夜间的灯火,却没看过清晨的码头与海面。

  冬蓟把行李放在地上,对跟在身后的露水说了声“我去看看,别跟上来”,说完之后他意识到,马应该听不懂这么复杂的话吧……

  当他走上台阶的时候,露水真的就这样等在原地,既没有跟着他,也没有折返回去。它还向前走了几步,把冬蓟放下的行李护在身体和墙壁之间。

  看来,虽然它听不懂语言,却能看懂人的神色和手势,也能听懂人声音里的情绪。

  冬蓟原本是这么计划的:到郊外找到那户农家,花钱买个骡子,把露水留下,让他们带露水回海港城,交还给阿尔丁。但现在他忽然有点不忍心了,也怕露水在陌生人手里会不习惯。

  还有,那户农家虽然淳朴善良,但他们没怎么接触过海港城里的人,万一他们被人欺骗,让其他人买走了露水怎么办……

  于是冬蓟决定了,还是带着露水走吧。把它安全地带到树海边境。到时候,如果自己确实用不到它了,就把它送到树海精灵们的哨站去。纯血精灵们一向与动物相处和谐,他们不会不管露水的,肯定能将它照顾得很好。

  冬蓟低着头走路,为露水盘算着未来。登上高台后,一抬头,看到墙垛边有个熟悉的身影。

  阿尔丁站在那,远望着海面。他听见后面的脚步声,缓缓回过头。

  看到冬蓟,阿尔丁并不吃惊,只是笑了笑。

  冬蓟走到他身边,迎着晨风望向码头。白天那边灰蒙蒙一片,看不清什么东西,朝阳下的大海却十分美丽,犹如闪着水钻光泽的多层彩纱。

  “带上露水了吧?”阿尔丁问。

  “嗯。其实不想带,但它一路跟着。”

  阿尔丁说:“它很喜欢你。上次你骑马时摔下来过,它肯定记得,将来它会加倍好好照顾你的。”

  冬蓟深吸了一口气。清晨的冷冽空气让鼻腔略感不适,却能令头脑清醒。

  “我想来看看这里在早上是什么样子,”冬蓟说,“看过了,那我就走啦。”

  “好。”阿尔丁简单地回答。

  冬蓟刚要走,阿尔丁忽然问:“你后悔到海港城来吗?”

  冬蓟微笑着反问:“如果当初你没有招募我和莱恩,或许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那你呢,你后悔吗?”

  阿尔丁没有回答。他突然伸出手,把冬蓟揽入怀中,紧紧抱在胸前。

  冬蓟没有抗拒,还闭上了眼,轻轻回抱住阿尔丁的背。

  阿尔丁又低头吻了冬蓟。昨天发生那些事的时候,他们之间并没有接吻,现在仿佛是为了补上那时本应有的缱绻。

  片刻后,两人分开,冬蓟脸色微红,呼吸也有些凌乱。

  两人互相点头致意,各自转身。

  冬蓟走下石阶,把行李在露水的鞍具上固定好,走向出城的路。

  阿尔丁留在高台上,遥望着海港城的清晨。

第75章

  一场大雪过后,北风吹出了月明星稀的夜晚。月光洒在尚未融化的雪地上,衬得万物宁静而虚幻。

  起伏的松林山地间坐落着一方小村。入村的道路平整洁白,近期没人走过,排房屋顶上却留有脚印。从脚印看,这人一直没有走大路,而是从松林直接跳上篱笆,再从篱笆爬上房顶和矮墙。

  村中一座小屋内,四口人围坐在壁炉旁。

  中年女子默不作声,眼睛红红的,似乎是刚哭过,她腿上坐着个约莫两三岁的小孩,已经靠在她怀里睡着了。

  她的丈夫盯着壁炉上的小锅,默不作声,十几岁的大女儿坐在父亲身边,忙着在围裙上整理一堆植物种子。

  木窗上响起敲击声,是有规律的两下一顿。中年男人立刻起身去打开窗子。

  一个身影倏地出现,先是倒挂在他家房檐上,然后灵巧地翻身跳进窗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