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再说
站久了,陆征河有点儿累。
他半蹲在地上,后腰结实宽厚,怕把身上礼服蹲皱了,所以勉强直立着上半身,像一堵墙。他从兜摸出一根烟夹在指缝,博洋下意识掏出打火机要给他点,他抖着烟躲开,说要戒了。
这时候,厉深又开始起哄,说少主装.逼呢,从有omega开始就要戒烟了,陆征河说过段时间我看你也戒了。
看战士们都在忙活了,阮希拎着裤腿,拿着花,雄赳赳气昂昂地准备过去,却被陆征河一把抓住,“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阮希眯起眼,说:“你还要做炸鸡给我吃。”
陆征河也讲:“你还没有给我讲苏里海的故事。”
“还没有吗?”阮希笑笑,像是想到了好多一路上过来许下过的乱七八糟的诺言,“那我们还有机会一起在冰城看极光么?”
“有,”陆征河重复一遍,头顶被阳光照得发热发烫,像是肯定似的,“我相信会有的。总要有希望,是吧?”
“对啊,人总要靠一点盼头和希望活着。”
阮希说,“就好像一开始,我希望你能记起我,后来又觉你能爱上我就够了。到现在,我发现能有以后才是最重要的事,所以我想来雪山之巅,想来你的北方,和你站在最高的山峰看雪。”
陆征河声音很轻:“我们都完成了。”
“小时候被保护得太好,觉事事平安。现在才发现,人活着意外太多了,”阮希认真道,“如果没有意外,我会把所有空闲的时间都拿来想念你。”
“可是如果我在你身边呢,也要想念?”
“当然啊。当爱人在身边的时候,就应该更全心全意地去关注。”
陆征河觉阮希现在讲的话亚于婚礼誓词:“我也一样。”
“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阮希说,“也谢谢你来接我。”
陆征河愣了愣,拢住他的掌心,说:“也谢谢你愿意跟我走。”
来到场地前,阮希笑着,看一群未婚、嗷嗷待哺的战士们挤成一团,仰头,抬起,等着那一束花的降落。
“准备扔了哦,”恺依旧没放弃他的司仪职责,显然,也或许是看起来对那束捧花不太感兴趣,“阮希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阮希喊道。
陆征河看了一眼厉深,这人已经开始扎马步了,完全摆出了准备空降任务的姿势,斗志昂扬,用屁股想都知道他肯定很想得到这一束花。
“三——二——一——”恺抬起臂,提高了音量,喊道:“扔!”
一束扎着玫瑰和勿忘我的新婚花束被用力抛向天空,因为用力过猛而散落的花瓣自天而降。
阮希在抛起花束之后匆忙回头,面上带着兴奋,满眼笑意,已经完全不是最开始那个高冷、近人的模样了。陆征河背着站在一旁,目光全在他身上。
过在这一秒,陆征河的注意力也被花束夺去了。
那一束花本来是要落到其他战士手上的,却在要落下的一瞬间,被一个突然窜出的身影抢走了。
战士们高声起哄起来:
“厉深!是厉深队长!”
“哎呀呀!抢花了!”
阮希也用手作喇叭状,开始起哄:“喂——”
只见厉深满脸通红,将那一束略微有些许破碎的捧花捧到胸前,深呼吸一口气,看了看阮希,又看了看陆征河。阮希和陆征河都对他点了点头,含义很明显,去吧!
于是厉深大跨步来到了……
那位司仪面前。
就这么一瞬间,那些战士之间爆发出更响亮的起哄声,知道哪位军乐队的乐一小心按错了键,萨克斯也被吹出尖锐的音调。
阮希偷笑一下,把恼人又遮眼的头纱拨到头顶去,朝人少的地方走了步。
他回头,看见恺正足无措、同样满脸通红地站在原地,厉深已经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双膝跪地……
告白为什么要双膝跪地啊!
阮希疑惑地看向陆征河,陆征河也耸耸肩。他再朝那边看,经过指正,厉深应该是太紧张,已经拍了拍膝盖,改成单膝跪地了。
博洋像没事人似的,站在很远的地方,朝他们这边望。
阮希又朝人少的地方走了步,打算“隔岸观火”。虽然天气很好,但是雪山的风吹得他有点冷,凉意披上了双肩,已经冰了。
一边走,阮希一边朝战士们簇拥的地方看,恺已经慌慌张张地接过了那束花,害羞像是平时自信十足的他。
阮希想,通过平时的相处来看,恺在骨子应该也是个有点自卑的人,所以才一直不敢接受和相信别人的示好。
厉深抱住了恺,而后者被勒喘过气,连着捶了厉深好拳。
厉深也像平时那样喊疼了,只是任他打,好像已经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幸福冒泡泡状态。
阮希放松地出了一口气,低头又看了一眼手上的戒指,再次感到心安。
这种心安仅仅是配偶给予的,还是自己给予自己的。是一种稳定和踏实,代表他对未来生活的美好祈愿。
山顶的雪水在山脚处汇成冲激的浪花,闪射着强烈的光。
冰川沉积物好像在逐渐融化,海水退潮,但陆地恢复到原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zenith城会是最终人类生活的地方吗?神的意思,他也知道。
但是看见如此高的悬崖,感受着远处吹来的山风,阮希忽然想起半年前,ablaze城那个阴雨绵绵的白天。
那一天,远方传来“噩耗”,白色的鸽子飞过天空,嘈杂的人群聚集在楼下,耳边充斥着车辆喇叭尖锐的声响——
他一个人站在楼顶的最高处往下望,回头,没有其他人,只有一张孤零零的报纸跟着风飘啊飘。
突然在这一时刻,他好想宋书绵。
正在发呆,陆征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在想什么?”
阮希一怔,笑了笑,说:“还好没跳下去。”
陆征河一脸茫然,但知道为什么,也跟着笑了:“什么?”
阮希冲他挑眉:“没什么。”
现在不该想这个了。
应该回忆的是过程——
他们在夜空下的沙漠吹晚风,在潮湿阴暗的密林中穿梭,在星空下为远方驻足;他们站在颤栗的大地上,永恒之海刮来腥咸的海风,蛇形图腾烛火摇曳,仿佛在为逝去的人类哀悼。
在ablaze城的时候,阮希还在对陆征河说“我杀了你”,与之而来的是滔天巨浪,到了beast城,森林中腾起的雾气穿过脖子,暧昧与他们一同逃亡。
然后到了curse城,他发现沙漠的陆征河比预言家说的屁话还要可爱。
dawn城,黑暗在奔向光明,恺说能再打针,阮希还以为两个人合起伙来骗他呢……
又到了earthquake城遇到山崩地裂大地震,他们面临了第一次分别,fire城不打自招,阮希只恨怎么没在上一城让陆征河当寡夫。
再然后就是glacier城了,枪.战、沉船,像有珊瑚长出海面,一群富有的军.人变成光杆司.令,厚脸皮少主还喊他老公,在holy城入城登记的时候,一句“我初吻是前天”差点没把阮希给气撅过去。
还有jewel城的那块破石头,阮希觉还是挺有意思的,只是不知道当初看他们打架的那群人是否还活着,是否有来见证他们的婚礼……
maze、nether,这些奇奇怪怪的地方,让他们差点把命搭上。
还有ogre城,他永远会忘记。
他还记得rainbow城的彩虹,uranus城的漫天星光,xanadu城云雾在腰间缭绕,yore城的花香为过去吟唱,时光重叠在照片上。
越往前走,阮希越觉自己渺小。
仅仅是他,连整片陆地的人们在灾难面前都显得举重若轻。
他再千独行,而是有了能够一起并肩的人。
在这样的长距离“旅途”中……
阮希姑且愿意将这一场颠沛流离的逃亡称之为旅途。
在这样的旅途中,他见到了同的人和事,甚至各地迥异风俗,而这些事物都让他加深了对生命的敬畏,以及面对命运安排时的豁然开朗。
该他的,他要争取,该他的,他坦然接受。
他和他走过了这一段漫漫长路,就是这件事情的本身意义。
如果可以,阮希更希望把它称为一场“征途”。
如果要加个前缀的话……
阮希看了看身边的人。
那肯定就是玫瑰味的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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