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辞姑娘
顾绒掺着沈秋戟的胳膊站稳后,陈晋就顶着一脸魁梧男人味十足的络腮胡回答道:“学校宿舍隔音不好。”
顾绒:“……”
路笑雩在旁边一言不发,但是面容因为憋笑而显得有些扭曲。
沈秋戟微微俯身,附在顾绒耳边说:“你就那么好奇人家小情侣的钟点房生活?你个色.狼。”
顾绒想给自己两嘴巴,叫他长长记性,以后不该问的别问,不然一不小心就会被骂色.狼。
下午五点左右时分,观光车司机载着他们回到车站,焕山很靠近南方,纵然是在十一月的季节,五点了天也还没黑下,甚至连一抹橘色的晚霞都看不见,据司机说这里要傍晚六点半左右太阳才会开始落山,到了7点半8点时才会彻底变黑。
几人回到车站,下了车后却发现这里和他们走前不太一样——广场上居然开始热闹起来了。
确切来说也不是广场,而是广场前面长街东南角处的一户人家,那户人家檐上挂着白布,门前摆着花圈,花圈上挂的挽联让几人得以知晓这里去的是一位老夫人,花圈旁还立着一对双颊通粉可爱,眉间一点红痣,用纸扎成的金童玉女。
而广场前则搭起了一座大戏台,台布是干净的白,台架是沉郁的黑,台上的戏班子却在敲锣打鼓唱着戏,还用大广播放着喜庆蹦迪的音乐,戏台旁围着一群村里来看热闹的本地居民,时不时拍手叫好,肆意大笑,也有些是好奇过来瞧热闹,穿着时髦的外地游客。
不一会事主门里走出来一群披麻戴孝的男女老少,虽然看上去是家里在办白事,然而他们脸上不见悲伤之色,有几个眼眶稍红,嘴角也是高高扬起,被身边人逗两句就笑了起来,笑声还像是故意般洪亮有力。
路笑雩看不懂这些人在做什么:“这是在干什么?”
“这是喜丧,广场上搭的戏台是那家人搭起来请村里人看戏的。”
不过恶补了不少民俗和民间忌讳的顾绒,即便他也是头一次瞧见,但也能给路笑雩解惑,戏台搭在广场也好理解,长街又窄又细,行人好通过,但却摆不了戏台,便只好借广场的宽敞地来摆。
谁知路笑雩又问:“什么是喜丧?是在庆祝她死了吗?”
顾绒:“……”
沈秋戟:“……”
顾绒真想说是无知者无畏,白事上最忌讳直接说“死”这个字了,也幸好这是一场喜丧,如果来者宾客都哀丧着脸庄严肃穆,事主反倒会不高兴,调笑两声还好,没什么关系。
不过怕路笑雩等会又说出不该说的话,顾绒还是好心给他讲解了下关于喜丧和普通白事的区别以及旁的一些基本注意事项。
路笑雩三人听完后直呼长了见识,说他们家里祖母祖父辈去的早,爷爷奶奶又还安在,没经历过自家的丧事,不清楚这些忌讳,谢谢顾绒给他们讲解,随后低头作揖和老夫人连连道歉,便又凝神去看戏台子上那些人唱的戏曲去了。
“看来绒崽的确有在刻苦学习啊,都知道这么多事了。”沈秋戟抱着胳膊在一旁笑道,“我感觉这一趟即使我不来你也可以好好的。”
“那可不,你给我的书我都看完一半了。”顾绒听完,沈秋戟前一句话还昂起头,觉得被夸了在这骄傲呢。等听完沈秋戟后面的话后却赶紧扯住他衣服,蹙眉说:“你不会明天想逃课不来画画吧?”
“你想哪去了,我是那种人吗?我也是要来增进画技的好吧?”沈秋戟一连三问以表示自己的决心。
他们两人拉扯间没注意听事主摔碎丧盆的声音,等到注意时,事主的孝子贤孙们已经两人并排跪在地上,成长长一串延伸到广场之外了,而八人抬着厚重的棺材自屋里头出来,从跪在地上这些人的头顶上过去。
路笑雩又来拍顾绒的肩膀,问他道:“顾绒顾绒,那这呢?这又是在干什么?”
顾绒也看不懂,他了解的白事和喜丧流程里并没有这一项,摇了摇头如实说:“我也不知道。”
“这是在出殡,子子孙孙跪在地上,铺出一条通天路,送祖母去往极乐之界。”沈秋戟听着他们两人对话轻嗤,徐声说。
“已经出殡了?”顾绒听完沈秋戟的话眼底也浮出惑色,“不该啊……怎么就开始出殡了呢?”
他们中午时就来了一趟车站,要进入村庄深处就一定会经过长街。而那会儿事主家里还没挂起白布,结果下午回来到这时竟然都已经开始出殡了,速度之快和其他喜丧白事完全不一样,叫人困惑不已。
然而不等顾绒深思,他就听见事主门口那边传来一个中年男人沙哑拉长的呼喊声:“老夫人上路喽——凡相冲、相害、相刑者皆背身回避啊——”
相冲、相害、相刑皆是指和老夫人属相相克的人,这类人最好不要来参加丧事,如果非要来,出殡时也得背过身回避,否则就有可能冲煞,不过说起来,老夫人属什么呢?
路笑雩的声音夹杂在中年男人的呼喊声中,因为站的近,顾绒也听的清他在嘀咕什么:“喜丧真是好特别啊,他们送老夫人上路都笑着这么开心,还有最前头的那个老人,他怎么还穿红鞋红褂啊?万白丛中一点红,他还笑得这么开心,感觉像是抬坐在花轿上的年轻大姑娘出闺,而他就是那个新郎。”
“你又乱说些什么了?”陈晋赶忙教训他,“哪有穿红褂的老人?”
谢梓晗却没站在他对象那边,而是帮着路笑雩说话:“不是啊阿晋,我也看到了,真的诶,他还抱拳给路上的人打招呼,就好像棺材里躺着老夫人是他媳妇,他要带媳妇回家,顾绒,这合规矩吗?”
谢梓晗和路笑雩想不通,又来问顾绒。
彼时顾绒垂着眼睛在想六冲、六害、六刑的事,他眼睛里瞥见的都是送葬人群的黑色皮鞋或是沾灰的黑布些,完全没瞧见路笑雩说的那个穿红布鞋的老太爷,此刻又听见谢梓晗问他话,就抬头朝送葬人群瞧了一眼。
这一抬眼,顾绒就对上了数十双甚至数百双直勾勾又目眦欲裂死死瞪着他的眼睛。
那些披麻戴孝的事主家人停下了送棺的动作,双目尽布血丝,眼眶通红,像是看什么大仇人一般,阴鸷的眼神宛如利箭射向顾绒,如果说这些人目光只让顾绒觉得脊背发凉,寒战兢兢,那么陪在棺材旁那对纸扎的金童玉女,则叫顾毛骨悚然,浑身抖颤。
因为那对金童玉女原是纸扎的假人,无法动弹,此刻却像是活生生的人般身体不动,脖颈轻转,就这样扭过头来,用墨笔画出的一双黑豆眼也“瞧着”顾绒。
顾绒的心脏像是被这些视线凝成的大手握住了心脏,每次一条都觉得沁冷艰难,他小小往后退了两步,可注视着他的视线却未曾减少,反而变得更多了——那是来自棺材底下,跪在地上的事主家人,他们也不抬头,只是掀着眼皮望人,随即四肢及地窸窸窣窣快速爬到顾绒脚边,一伸手攥住他的脚踝,嘶气厉声大喝:“老夫人上路,你怎敢对她不敬——!”
“我没有……”
顾绒艰难的颤着唇说话,出口的声音却细弱蚊呐就连自己都难以听清,因为另有纸张摩挲揉皱又被展开的声音响在他身后,压过了他解释的声音,随后两道稚嫩空灵,却又诡异万分的童音出现,来自那对纸扎的金童玉女:“老夫人上路,你怎敢对她不敬——!”
说完金童玉女的小手便一左一右重重拍着他的肩膀,再一拍他的头顶,最后一推他的后脊,以一种纸扎的假人完全不可能迸发出的力道将顾绒推向棺材。
应当已经合上的棺材此刻棺口大开,黑洞洞的好似吃人渊口。
再往里头深望,里面哪还有什么老夫人,棺椁里空荡荡的,只有他才是那个入棺之人。
顾绒睁大眼睛几乎要窒息过去,就在入棺的前一刹他的手腕被人重重捏了一把,刺痛的感觉唤回顾绒的神志,他身体下坠的动作止不住,却跌落进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他的下巴搭在男人的肩膀上,耳边是沈秋戟熟悉低沉的嗓音:“快拔根头发扔掉,我不能帮你,你自己拔,记住头发不要拔断,要齐根揪下,扔远点。”
顾绒腿软身虚,双脚踩在地上也有种如置云端的不真实感,即使手抖得不像话,连拔下一根头发的力气都没有,连连深吸三口气才感觉回到了阳间,齐根揪掉一根头发扔到稍远些的地方。
他还靠在沈秋戟的身上,面朝月亮湾酒店,背对送棺人群,被沈秋戟抱着才没有滑跪到地上,颤着声问:“……我怎么了?”
沈秋戟告诉他:“你冲煞了。”
“老夫人上路喽——凡相冲、相害、相刑者皆背身回避啊——”中年男人拉长的嗓音还在一声声呼喊着。
沈秋戟继续和他说:“老夫人应该是属鸡,花圈上有只彩羽金鸡,棺前也是金鸡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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