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有座城 第72章

作者:语笑阑珊 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玄幻灵异

  风缱雪在一片黑暗中保持无声,他虽然猜到了谢刃会答应,可猜到是一回事,当真要面对时又是另一件事。而且烛照剑魄虽说是由曜雀帝君淬化,但自己未必就不能将其摸透,只不过要多花些时日与精力罢了,谁说就一定要去破军山?

  心里这么胡思乱想着,露在外面的脚也被风吹得冰凉,刚想缩回被子,却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阿雪,给我挪个地方。”

  风缱雪无情道:“不挪。”

  谢刃笑,低头用鼻尖碰了碰那圆润的脚趾,连人带被子一道抱入怀中,躺在枕边问他:“真生气啦?我错了,我跟你道歉。”

  “嘴上道个歉就完了?”

  “那……你再打我两下?”谢刃道,“打够为止,保证不躲。”

  风缱雪躲开他的手:“曜雀帝君极其严厉,就你这偷奸耍滑的性子,等将来去了破军城,去了寒山,还愁没有挨打的时候,少来烦我。”

  见他总算愿意松口,谢刃稍微松了口气,搂着人在耳边说:“我这回不偷懒,一定勤学苦练,好早点回来陪你。”

  风缱雪握过他的手腕探灵脉:“曜雀帝君有没有说,为何烛照剑魄会选择你?”

  “说了,等于没说。”谢刃道,“帝君也琢磨不透原因,最后只说或许是天意。”

  风缱雪在被子里一踢:“这般一问三不知,你还要跟着走。”

  谢刃笑着凑过去,想亲他,却被风缱雪躲开:“你爹娘还在隔壁。”

  “我爹娘在怎么了,我就亲一下,又……”谢刃眼神无辜,又不做别的,况且你八成也不准我做别的。

  风缱雪推开被子:“手伸出来。”

  谢刃深感委屈:“这也要打我啊?”

  “伸不伸?”

  谢小公子相当上道,伸,这就伸,左右一起给你够不够?

  风缱雪往他掌心拍了个锦袋:“给你的。”

  “给我?”谢刃一愣,“是什么?”

  风缱雪道:“十月初八是你的生辰,怕是要在寒山中过了,提前送你,打开看看。”

  锦袋中装了不少东西,蓝石腕扣、蚕丝腰带、飞卢甲、凝光罩……七七八八加在一起,总得有个十几二十样。谢刃倒在床上一样一样翻捡,心情比较复杂,能收到心上人的礼物当然该高兴,但是吧,为什么都是防御用的护具?

  风缱雪解释:“怕你在寒山中罚跪挨打,所以临时挑了这些。”

  谢刃盘腿坐在床上:“我怎么觉得你居心不良,名为送礼,实为劝退。”“那你要不要,不要的话还我。”

  “别,我要,你都已经送出手了,哪有再讨回去的道理。”谢刃将东西往回一拢,“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八成要挨打,那还是事先备着吧,总比咬牙硬扛要强。”

  风缱雪躺回床上,懒懒提醒:“若护具不够,尽管写信来找我要。”

  谢刃堵住他的嘴:“好了,不许再吓我,说点别的。”

  风缱雪一瞥:“别的,是什么,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举着三千斤的巨石在山中到处跑,还是徒手将八百条钢索拧成一股绳?”

  谢刃道:“我是随帝君修习,又不是到千矿山卖劳力。”

  “到千矿山卖劳力至少有玉币入账。”风缱雪翻了个身,“不说了,睡觉。”

  谢刃跟过去抱他:“真的不让我亲啊?”

  风缱雪道:“嗯。”

  于是谢刃就真的没有亲。

  风缱雪愤懑地想,我不让你跟着曜雀帝君走时,怎么就不见如此听话?

第80章

  没过几日,所有人就都知道了曜雀帝君要将谢刃收归门下,同往破军城一事。一时之间整个修真界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没办法,有人就是天生命好,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却已经耀眼得如同一束光。而一旦有了名气,那些摸鱼追鸡、逃学烧山的顽劣往事也就不再是“不服管教”的负面示例了,而是充满了独属于天才的勃勃生机,试想在满山浓郁苍翠中,俊秀的白衣少年一剑纵火,啊,该是何等肆意潇洒,淋漓畅快!

  璃焕道:“哪里畅快了,让他们也站在林中熏一熏,保准再也说不出这缺心眼的混蛋话。”

  谢刃向后仰躺在靠椅上,一条腿搭着矮桌,无聊地与天边流云对望:“我这几天都不愿出去。”

  一出去就要惹来大批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争相打招呼,无论是走到哪里,无论是做些什么,都会听到莫名其妙的鼓掌喝彩声,实在烦闷。

  “等你进了寒山,想要这股热闹劲还没有。”墨驰提壶斟酒,“那天我路过鸾羽殿,恰好碰见帝君,他可真是太威严了,都不用说话,站在那里方圆便无人再敢出声,阿刃,你想要往后要怎么同他相处了吗?”

  “没想,也不用想。”谢刃半闭着眼睛,“只要我不再偷懒,勤学苦练,那也无所谓旁人威严与否,早点学成,早点出山便是。说不定明年五月,还能赶上与你们一道去花灯会玩。”

  花灯会每年都由秦淮柳氏主持,百里游船丝竹雅,满河花灯映星辰,热闹程度与火树银花的正月十五不相上下。

  院中几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秦淮城,聊了一会儿,还真把柳姑娘给聊来了。她是来辞行的,顺便带几封花灯会之后的欢宴请柬,每人都有,连崔望潮也有两封。柳辞醉一并交给谢刃:“上回在火焰峰时,我答应过你,倘若能尽快解决九婴的事,就邀那位崔公子参加花灯会,你替我转交他吧。”

  风缱雪问:“兄长没有吗?”

  柳辞醉道:“当然有,可银月城风氏的大公子,那得是我哥哥亲自登门相邀。”

  风缱雪:“但姑娘的请柬是粉色的。”

  柳辞醉:“所以?”

  风缱雪语调坚定:“兄长就喜欢这种颜色。”

  柳辞醉:“……”

  风缱雪伸出手,在说媒这件事上,他反正理直气壮得很。

  柳辞醉没有办法:“先说好,只是一场欢宴,没有别的意思。”

  风缱雪点头:“姑娘请放心,兄长并不是死缠烂打之人,只不过他最近因为要处理鸾羽殿的事,日日焦头烂额,看到姑娘这份请柬,心情或许能稍微好一些。”

  金圣客留下的烂摊子不算小,鸾羽殿经此一劫,修真界第四的位置是保不住了,只怕要掉出十名开外。崔府也迅速另投别家,不过崔望潮倒还一直跟在金泓身边,每天帮他处理一些小事杂事,从先前狐假虎威的小弟升级成了能共渡难关的朋友,忙前忙后的,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亮堂了许多。

  柳辞醉问:“长策学府还不走吗?”

  璃焕道:“竹先生要送阿刃前往寒山,我们也就多得了半月假期,打算等各宗门都离开后,再去春潭城里玩几天。”

  “只有竹先生一人送谢公子?”柳辞醉撑着腮帮子,抬眼往旁边一瞟。

  “还有谢员外与宁夫人。”风缱雪坐下,“姑娘不必看我,我会随师父先回青霭仙府。”

  “就是,阿刃又不是三四岁的小娃娃,上个学还得七八人相送。”璃焕接过话头,“不过等他学成归来的时候,咱们倒是可以一起去接,顺便看看万丈苦寂的寒山到底有多险。”

  柳辞醉用颇为钦佩的眼神看着他,这都多久了,你们两个竟然还没有看出什么吗,也挺厉害的。

  风缱雪又泡了一壶新的茶。他不喜欢曜雀帝君,不喜欢到连见也不想见,这两天尤甚,有时候谢刃被叫走,回来时身上沾了一股古木熏香的气息,他都会下意识地躲开。而谢刃见他情绪不高,自然也不会不识趣地提什么相送一事,于是两人便订下了,就在此处分别,等到隆冬降雪时,再聚于杏花城过年。

  晚些时候,谭山晓与谭山雨也来道别。大明宗在这回的诛妖之战中,表现得异常骁勇,谭山雨也因为天生灵眼而备受关注,成了除谢刃之外的另一名少年英雄。谭山晓这回总算不必再替琼玉上仙遮掩身份,他充满期待、十分忐忑地提出,不知道能不能前往青霭仙府——

  “不行,不可以。”谢刃一口拒绝,我还没去过呢,你凑什么热闹,不许去,排队。

  谭山晓:“……”

  风缱雪道:“等阿刃从寒山回来了,我再邀两位谭公子前往仙府做客。”

  再过几日,锦绣城齐氏也启程离开,何归跟在齐氏的队伍中,他虽已不再是宗主,但穿得勉强还算干净体面,一身灰袍一根银发簪,手脚也未被束缚,绕过两道山弯,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雾气云环间。

  风缱雪问:“还要再多送送吗?”

  “不必了。”谢刃从一块高石上跳下来,“走吧,我们也回去。”

  风缱雪牵住他的手,一道慢悠悠往回晃。

  影子很长,阳光很好。

  随着各宗门的离开,春潭城也逐渐恢复往日秩序,长策学府暂居的村落更是寂静,大白天甚至听不到鸟雀的声音。

  风缱雪本来打算帮谢刃收拾一下行李,但实在学艺不精,大有越收拾越乱的趋势,好端端的衣裳也被叠成咸菜,于是随手一丢,很不负责任地坐回桌边喝茶了。

  谢刃整个人粘上来,他最近正经像一块半融不融的麦芽糖,经常站着站着,就要身子一歪往过贴,双手还要往腰间一搂:“阿雪——”

  风缱雪:“嗯。”

  谢刃在他的脖颈处蹭:“我明天就要走了,你要多想想我。”

  风缱雪问:“那你会想我吗?”

  “当然,我肯定天天想你。”

  “你既入寒山,不想着勤学苦修,却要浪费时间天天想我……嘶。”

  谢刃牙齿叼着他的一小块皮肉:“不许找我的茬。”

  风缱雪反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可能是被那沙哑的语调蛊住了心神,还真就皱眉由着对方咬,直将粉白的脖颈添上一圈暧昧红痕,师父看了要发病,二师兄看了想打人。

  谢刃将他整个圈在怀中,觉得委屈死了——虽说跟着曜雀帝君是自己的决定,但越临近分别,他就越不想走,黏黏糊糊地咬完脖子又去咬耳垂,嘴里小声问:“你怎么看上去一点都……”都没有舍不得我。

  风缱雪道:“我没有。”

  谢刃强调:“你昨晚深夜才回来。”

  “我在同师兄下棋。”

  “我都要走了,你还下棋。”

  谢刃说完,自己也觉得这句话很没有道理,为了遮掩心虚,于是又凑上去亲。此时夕阳已经快落山了,天上挂满红彤彤的晚霞。风缱雪坐在椅子上,稍稍仰着头,谢刃弯腰俯身,双手扶着两侧扶手,将对方禁锢在自己身前。

  耳畔只有风声,和两人吻到动情的喘息。

  ……

  翌日清晨,天还没有大亮,帝君便带着谢刃出发前往寒山,同行的还有竹业虚与谢员外夫妇。

  枕边一空,风缱雪也不愿再睡了,于是前往鸾羽殿给风初止送请柬,结果进门就撞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便叫他:“崔浪潮!”

  “哎!”崔望潮笑着转身,“上仙。”

  “别叫我上仙。”风缱雪看着他手中的炸串,“你吃个东西,为什么像做贼一样?”

  提到这茬,崔望潮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我这一个月简直过得提心吊胆,现在好不容易……就吃点肉串庆祝一下。”

  “好不容易什么?”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那位尊者终于走了呗。”崔望潮压低声音,又忍不住诉苦的欲望,“太吓人了,有他在,做事就任何纰漏都出不得,简直像是一杆秤,说一就必须得一,差一分一厘都不成。”

  风缱雪道:“曜雀帝君向来严苛。”

  “是,我又没帝君说不好,光芒万丈正气凛然,修为深广如海,我也是万分敬仰的。”崔望潮道,“但我是个俗人啊,好吃懒做的毛病多了去,不像谢刃,他真是够厉害的。”

  本事厉害,能受得了曜雀帝君也厉害,反正要是换成自己,别说是追随帝君修习了,哪怕是进到寒山就有现成的帝君之位可以坐,那也得好好考虑考虑。

  风缱雪从他手中抽了根肉串:“难怪你近日勤勤恳恳,跑进跑出,我还当是转了性,原来是因为想在曜雀帝君前表现。”

  “我这哪是表现,是自保。”崔望潮纠正,“我可没谢刃那么大的野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