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色白如墨
良久,西淮往被子里缩了缩,像一只小兽彻底缩回到他的洞里了。
“我不要。”
他极轻说:“这样的过夜赏钱,太贵重了。”
……
镇国公府的七公子,银止川少将军,有了心悦之人。
这个消息传出去,简直惊天动地——
首先,有心悦之人,这并不可怕——哪个少年郎不为红颜狂。
但是落到银七公子身上,就变得十分可怕了——因为他心悦的那位蓝颜,似乎不怎么心悦他。
先不提银七公子过去放出去的豪言——
倘若他有朝一日有了心爱人,那必然是与所爱之人日日欢好,软被里翻红浪;白日宣淫淫个够本,巫山云雨都浪没了水……
单就西淮对他的态度来讲,就十分令人忧愁——
表面看来,这位小倌对少将军十分驯从柔顺,但是实际上,银少将军感觉人家根本不愿意搭理他。
闲暇时连看空气发呆都不愿意看他。
这叫银七公子十分受挫,也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这不就是摆谱吗?”
一人说道:“这肯定是摆谱!这种手段我在留情苑见得多了!表面上不理了你,其实不过为了抬身价罢了!”
银止川简直一人遇挫,四方狐朋狗友们就都来献损招。
厅堂内,从前和他一起厮混过的公子哥儿们都聚在一处,一边嗑瓜子儿,一七嘴八舌地讨论。
他们到来后,先是对银止川竟然有心悦的人了表示震惊——
当时看着银止川从赴云楼把西淮带走的时候,他们万万没想到银止川会真的栽在这个小倌身上。
而银止川也没想过隐瞒,在他看来,把西淮睡成自己的人是一件挺愉悦的事。
既然愉悦,就要说出去显摆显摆。
“他怎么对银哥儿冷淡?”
热心的星野之都纨绔们,在听闻银止川的困恼后,纷纷问道:“我们银哥儿这么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上赴云楼嫖人家都要倒贴钱的,怎么受冷遇了!”
银止川坐在最中间,银靴踩在椅腿木栏上,思虑怎么说比较好。
“他不让你碰他么?”
见银止川半晌不说话,一名纨绔插嘴问。
“没有。”
银止川胳膊肘抵着膝盖,手背撑着下颌,作沉思状。闻言微微抬起头,道:“亲倒是随便亲。”
“哦。”
那人一副参谋的模样,煞有其事点点头:“那摸呢?”
“摸……应该也是可以随便摸。”
“那怎么对你冷淡啊!”
朋友们拍腿!“这就很好了啊!”
“亲亲摸摸的算什么!”
见他们那一副没出息的样,银止川不耐烦道:“老子缺的是亲两口摸一把的人吗?!老子缺的是灵魂的共鸣!”
“哦……”
被吼了一通的公子哥儿们挠挠脖子,不着边际猜道:“那他也许是欲拒还迎?”
“就是欲拒还迎吧。”
另一人道:“我觉着有时候姑娘说‘不’,其实就是‘好’的意思。”
“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倒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其他的缘故——”
“你们平常不都是烟柳巷子的常客么?”
见朋友们都这样不成器,商讨半天,拿不出一点可建设性的意见,银止川恨道:“就一点都猜不出一个小倌心里在想什么么?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
“不是……”
面面相觑中,秦歌慢慢开口,十分吞吐道:“银哥儿皮囊这么好,没什么可挑剔的啊。想不到西淮公子有哪里不满意。”
“银哥儿要听有用的话?”
赵云升则清清嗓,说道:“诸位,那我得摸着良心说一句实话:其实,我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人不喜欢银哥儿。因为像银哥儿这样的身量,我要是投胎成个姑娘,我都情愿嫁——”
“靓不靓倒是其次,你们不觉得这腿,这腰,一看就是一夜七次郎吗?”
“哈哈哈哈哈哈。”
“我也觉得!”
“那小孩不喜欢银哥儿该不会就是因为银哥儿不知节制罢!!”
在赵云升弯腰,躲过银止川扔过去的一个茶杯之后,厅堂中彻底乱了起来。
众纨绔们打打闹闹,都忘了正题,毫无正形。
小食瓜子散了一地,桌椅也被撞得东倒西歪。
好像受了一场劫难似的。自从镇国公府满门英烈之后,银止川还是鲜少感受到这样热闹。让他想起兄长们还在的日子。
“等等!等一等!”
正在这场聚会眼看又要变成一场闹剧的时候,一个平常最喜欢翻话本子的公子哥儿突然举着他的《菩提树下那些事儿》站到了椅子上,高声道:“大家等一等,听我说!”
“我觉得。”
银止川扬了扬下颌,示意他说。生平看的话本子都是君在野所写的戏痴公子哥便接着道:“他是对银哥儿情根深种了!”
“君不见古人言‘一恨与君见,二恨与君恋,三恨天地有时尽,不能叫我与君相伴至桑田!’”
他感动至深,简直就要流泪于涕下道:“西淮公子,这是怕银哥儿受情劫的苦,所以才独自选择了相思啊!”
第84章 客青衫 30
楚渊站在庭院中,仰首望着院中的碧萝树。
夏天一到,树木就越发青翠起来了,枝叶也抽芽繁盛,茂密得像一顶冠盖。
清风徐过,响起一阵“哗哗”声,也带起观星师雪白的衣角。
悠悠扬扬的,院中还传来余音袅绕的古琴声。
“上一调中部,弹漏了三个音。”
然而,苍白虚弱的观星师倏然开口,对身后那弹琴的人说道。
言晋一怔,手下意识一僵,调子也乱了起来,不如方才沉静自若,像个骑马走在街上、突然瞧见心上人回首望来的少年郎。
楚渊叹了口气,果不其然,下一刻言晋还没来得及跳开,那乌沉色的檀木琴就溢出渺渺的金绳,缠绕着从言晋小腿爬上,一直缠到了他的脖颈,将银面具的少年紧紧束缚住了。
“——师父!”
言晋只得喊:“我、我知错了……!”
楚渊的容色是苍白的,一只火红的小狐狸一直围着他,在他雪白的衣角边饶来绕去。
楚渊咳嗽着慢慢走过去,看着自己这愈来愈高,眼看已经是个眉目凌厉,五官棱角初露锋芒的少年了的小徒弟,叹气道:
“有邪能探取人的杂念,若你的心不净,就会束缚住你。”
他目光停留在被扭捆着摔倒在地上的言晋身上,轻声问:
“你又在想什么?”
言晋梗着脖子,道:
“……徒儿什么也没想……!”
楚渊垂眼,眼神沉静地看着他。
言晋完全不敢与楚渊对视,默了半晌,暼过脸,闷闷道:“我在想七师妹……嘶!”
金色的锁链将他又缠紧了几分,惩罚一般地,磨得少年觉得皮都要破了——
“说谎。”
楚渊道:“有邪知道你有无诳语。”
“真、真的是在想我们师门里的人!”
言晋咬牙道:“师父疼疼我吧,徒儿的筋骨都要被折断了……”
有邪,是楚渊赠给言晋的五弦琴。
传说可以净心——其方法十分简单,弹奏者心中一起杂念,则被无形绳索缠绕,直到诚恳反悟,认真忏悔,才会被解开。
言晋简直恨死这把五弦琴了,每次他心里想着楚渊的时候,这东西都会冒出来将他五花大绑,不可谓不烦心!
迟早有一天,他必把这东西摔断不可!
“师父……”
带着银面具的少年再一次低声请求:“我知道错了……”鱼兮牍家
言晋待在楚渊身边已经快十年了。
在他还是一个无家可归,蹲在街头与狗抢食吃的流浪儿的时候,楚渊就将他带回了观星阁。
给他梳洗沐浴,换上干净的衣服,让他从此跟着自己。
看到从小带到大的徒儿这样哀求自己,楚渊只能轻叹着,一拂衣袖,有邪的金绳顿时散溢开来,恢复言晋的自由。
“你长大了。”
楚渊轻叹着,抱着跳到他怀里的小狐狸,低低道:“我是不该留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