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风雪 第187章

作者:月色白如墨 标签: 破镜重圆 仙侠修真 灵异神怪 玄幻灵异

  西淮在心里想,现在很萧索,但未来就一定会变好么?

  盛泱是什么样子,朝局是什么样子,银止川想必比他更清楚……不提还有蠢隐于暗处蠢蠢欲动、最大的变数上京。

  他……大概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吃到这神女河岸边的一颗窝丝糖了吧?

  “银止川,我是心悦你的。”

  两个人心事重重地走着,想了许久,西淮还是忍不住又一次说道:

  “……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怀疑这一点。”

  他突然站在原地,停下脚步,拉住银止川的手这么说。

  西淮的语气很轻,像两片冰玉薄薄相撞的嗓音。唯独语气坚定,郑重而认真,害怕银止川来日会遗忘一样,叮嘱着他。

  银止川不明所以,回过身来偏头看白袍少年。

  “怎么了……?突然说起这个。”

  “答应我。”

  西淮又重复了一遍,只道:“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要怀疑我是不是心爱你的。”

  银止川无奈地笑了起来,大概不能理解。但仍然愿意安慰他,说:“知道了,知道了。”

  “我都答应多少次了,究竟有什么这样放不下的。”

  西淮抿紧唇,眼睛里映着漫天碎而璀璨的星光。

  银止川摸了摸西淮的脸,想逗这满腹心事的少年开心一下。

  于是他从袖口摸出样东西,捏在手心中,手心朝下地递到西淮面前。

  “猜猜里面是什么。”

  “什么?”

  西淮一怔,对银止川这突如其来的把戏摸不着头脑。

  “是我对你的心意。”

  银止川轻声说。

  他翻转了手腕,手心朝上地慢慢松开——

  是一颗玲珑剔透的雪色小骰,没有点乱七八糟的颜色,只以透明的点数表示数字。

  而在小骰的中间,镂空安置着一枚红豆。

  一点朱红的豆子,算是这颗小骰中唯一的颜色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银止川嘻嘻笑道:“知不知啊,逐颜?”

  “……”

  西淮默然看着这躺在银止川手心的骰子,看了许久,倏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起初是低低的轻笑,慢慢声音变大了,飘荡在前后无人的荒野里。

  银止川诧然地看着他,印象里他还是头一次见西淮笑得这么厉害。

  “怎么——”

  然而他一句话还未说出口,西淮突然就踮起脚,搂住银止川的脖颈抱紧了他。

  他慢慢地、笨拙地吻住银止川,银止川睁大眼怔在原地。

  许久,那颗点着相思豆的骰子掉落地上,银止川回抱了西淮。

  他抚摸着他的脊背,缓缓捧起他的脸。更加深地吻他。

  星空下,旷野中,没有来处也不知所归的风。

  他们拥抱亲吻着彼此,越来越用力,好像要一直借此把对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以此来对抗漫长残忍的世事,以此来做到再不分离。

  其实绮罗年少,本也如此。

  如果没有沧澜城破,没有十多年前的京城贬谪。

  他们一个是镇国公府的幺将军,一个是叶家才情倾世的小公子。

  一个玉树琳琅,一个风姿迢迢。

  只需惊鸿一面,就胜却人间无数。

  慢慢的,银止川感觉到有咸涩的水渍流进自己的嘴里,冰凉发苦。

  他睁开眼,见西淮眼睫浓密稠蜷,漆黑如鸦羽,却簌簌轻颤着。

  一大颗一大颗的泪珠从他的眼睛里滚下来,滑到腮边。

  “怎么了?”

  银止川吓了一跳。他记忆里还是第一次见西淮落泪。哪怕遇到什么样的恶劣境遇,这个人过去也总是淡漠平静的。

  他慌忙去擦白衣人的脸颊,心疼地道歉:“我弄疼你了?”

  “哎,对不起,你要不咬回来吧……喏,我给你咬,绝不收手。”

  西淮看着伸到面前的小臂,低低地一笑。

  “我是在怀念。”

  他轻声说。

  少年的眼睛扫过漫天寂寞的星辰,和眼前人俊傥明朗的脸。

  因为我知道未来注定分离,所以当你还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怀念,这注定失去的一切。

  ……

  西淮约了候尚第二天再赌第二局。

  但是实际上,他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又同银止川出发,直接去了候尚的家中。

  候尚是守墓人,家安在城郊外的一处荒地。隔不到一公里,就是陵墓垒垒的坟地。

  “昨日约他再赌,不过是托词。”

  一面走,西淮一面说。

  “候尚是守墓人,但是却在赌场出手阔绰。”

  西淮复述着银止川派出去的奴仆回报的讯息,反问:“他哪儿来的钱?”

  银止川正在给西淮理腰带,听西淮说话听得心不在焉。

  ——方才出门的时候太急,西淮腰带系得马马虎虎。只囫囵盘了一下了事。

  银止川看不过眼,觉得这样出众清秀的少年郎,怎么能有扭成一股麻花的腰带,一路上就都拉着他要重理。

  “是啊,他哪儿来的钱?”

  此时听到西淮的话,也附和得毫无建树:“肯定是别有关窍!”

  西淮:“……”

  西淮对腰带并不在乎,但是在乎银止川好好听他说话。

  当即不高兴地往前挣了几步,不让银止川碰他了,说:“有关窍是有关窍,但是关窍在哪里?”

  银止川心说我怎么知道,视线仍一个劲儿落在西淮身侧不住轻轻漂浮的衣巾上。

  “别人赚钱,大抵不过劳作、倒腾买卖,这么几个途径。”

  西淮说道:“但是有一点,候尚与旁人不太一样——他是和死人打交道的。”

  “嗯。”

  银止川不满意地抱着臂,问:“那又怎么样?”

  “所以……他有可能从死人身上弄钱。”

  话说到此,银止川和西淮已经不知不觉出了城。

  因为蛇患严重的缘故,星野之都的郊外又添了不少新坟。此时远远的看过去,竟仿佛过去乱葬岗的区域扩大了一倍有余。

  银止川和西淮站在荒地开始蔓延的地方,默默看了半晌。许久后,西淮极轻叹了口气,道:

  “走吧。”

  在一块又一块碑帖旁经过的时候,西淮回想着昨日和候尚近距离说话的每一处细节。

  其实,在赌场见到候尚的第一眼,西淮就有一种天然的直觉——

  这个人必然动过尸体。

  大部分在墓地看守的人,都不过是垂垂老者。

  盛泱律法给看守乱葬岗的人报酬很低。只有没有能力再做其他事的人,才会留在坟地,和亡者作伴,赚一份糊口的钱。

  但是候尚不一样,他生得高大,身体强健,明明有很多赚钱的路子。哪怕去码头卸货,都能得到比看墓更多的酬劳。

  他选择看守墓地……除非是他能够从看墓中得到比做其他工作更高的报酬。

  这种猜想,在从候尚身上的随身之物上都闻到尸臭的时候,叫西淮更加确信。

  “昨夜下雨了么?”

  慢慢离候尚的棚屋近了,西淮和银止川的动作也变得轻了起来。

  经过一个土包时,西淮却倏然脚步一顿,拉住银止川,低声问。

  银止川一怔,下意识回答:

  “没有啊。”

  “……”

  西淮眉头缓缓蹙起,直起了身。

  他放眼看着这荒无人迹,只瞧得到坟冢的乱葬岗。

  坟冢排序都是乱的,分不出新坟旧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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