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色白如墨
“过几天,宫门前的白山茶花就要开了……”
“还有莲子蒸。”
“孤亲手给你做。”
秦绎踉踉跄跄,把慕子翎的尸身搂着,跌跌撞撞就往回走。
他一面走,一面亲吻慕子翎苍白的脸颊。
他的眼睫上还有水珠,随着秦绎的动作,微微轻晃,一下就滚下来了。
秦绎吻得发抖,全身都在颤,没走两步,突然呕出一口血,溅在地上。
血从秦绎的口鼻淌出来,他发着抖去擦溅在慕子翎脸颊上的一滴,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擦越多,越擦越多。
泪水将血迹都冲得化开了。
在这江州美人如云,慕子翎半点也没有被比下去。
他的眉目依然那样缠绵艳丽,好像一捧冰雪化在三月,冷淡,又多情决绝。
曾经白衣乌发的小少年,长大后果然是个美人胚子。
秦绎终于伏在慕子翎身上,哭出了声来。
他嚎啕啜泣,在众人目光之下,如一头绝望至极的兽。
这一天,恰巧是二月二十四。
离慕子翎年满十八岁,只差九天。
[*注1]扫晴娘:就是晴天娃娃。
[*注2]诗句来自:《正月十五夜》唐苏味道。
[*注3]还记得咫尺城吗,朋友们。
它离堕神阙和赤枫关都很近。因为曾经主CP里的受,那位神君在堕神阙堕天,兵器落入赤枫关,而那时,主CP里的攻恰恰好只赶到了“咫尺城”。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在面前死去。
所以那里,叫做“咫尺城”。
第47章 春花谢时 48
秦绎扶棺而归。
从江州到梁成,一路上他都没有怎么说过话,只静静地注视着冰冷坚硬的棺木。
他们没有再经过赤枫关,秦绎离开后,其余幕僚副将合力,趁王为良不备拿下了最后一座城。
也算是凯旋而归。
然而梁成冰冷的王宫里,无人知道有多么压抑沉默。
秦绎不许宫人挂白,也不许他们提起下葬之事,只用最好的稀世珍宝将慕子翎包围着,用尽一切办法,使他的躯体不腐败。
好像慕子翎不入土,他就可以逃避他已经死去了这件事。
夜半更深的时候,秦绎就独自陪在慕子翎的灵堂里,看着棺椁中的那个人,不入睡,也不说话。
“王上怎么了?”
有年纪很小的宫人望着殿内始终点着的烛火,轻声问:“他不是不喜欢慕公子么?”
“嘘。”
稍微年长的便去捂他的嘴:“不要乱说。”
“是呀。”
然而小宫人仍然不解:“我见王上一直对他不好。”
同伴长久地噤声,默然许久后,才轻声说:“有时候人的情感,是连自己也分不清楚的。”
“而失去之后,一切都已经太晚。”
小宫人似懂非懂,他只瞧着殿内的灯火,偏了偏头:
“真奇怪。王上不喜欢慕公子,可为什么我看到他的眼睛里,那么难过。”
慕子翎是太狠决的人,他要做了断,就了断得干干净净。
连秦绎给过他的一捧莲子,都要还给秦绎。
秦绎甚至不知道,他偏要等到自己来时,再跳进西湖,是不是也要将自己曾经救过他的那条命,也还给他。
“我今天给你带了山茶花来。”
秦绎垂眼笑着,将几枝白色花枝放到慕子翎身边。
然而慕子翎根本不看,也没有反应,秦绎就握着他的手,去触碰那柔软的花瓣。
“山茶花是这样的。”
秦绎笑着说:“你没有见过。现在知道了罢?”
烛火橙红的火光,静然地映在秦绎脸上。
在这空无一人的大殿内,秦绎仿佛一个自说自话的痴子。
然而他偏就是这样缠绵无比地轻抚着慕子翎脸颊,说:
“你乖一些。留在孤身边,孤冬日的时候,带你看真正的白霜。”
然而慕子翎的手指都无力地垂下去了,他方才放在慕子翎手边的白山茶花,被松开落到了地上。
秦绎视若无睹,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仍然沉浸在一个幻梦里,慕子翎仍然在他身边,没有离开过他。
“你不是最喜欢孤亲吻你么。”
秦绎说:“孤从今往后,每日给你一个吻,好不好?”
他俯身,在慕子翎面颊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动作中,是慕子翎生前从未得到过的那种温柔与缠绵。
“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都可以告诉孤。”
秦绎道:“孤通通给你拿来。”
寂寞的君王自言自语,他捧着一堆草蚂蚱,花瓣,枯枝放到慕子翎面前,说:
“你看看,这都是孤给你带的。”
关在小瓷罐里的七星瓢虫已经死了,收着彩色的壳缩在罐底,一动不动。
但秦绎说:“这是冬婴草。很稀罕的东西,和其他花不一样,它的叶子长在外头,花苞结在土里。孤在去找你的路上,恰巧看见的。很有意思罢?”
“这是鹅卵石,四角都是圆形的,不知被水流多少年才能磨平。我们梁京河流少,不知你有没有见过。”
“还有这个,脂玉。里头有一只小虫子,看见没有?……”
……
他一样样给慕子翎展示过去,哪怕明知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凤凰儿,你怎么不理孤。”
最后,他注视着慕子翎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捧在掌心捏着。
他笑说:“孤要怎么做,你才愿意回到孤的身边来啊。”
然而慕子翎再也不会回来了,同样的,他也再也不会“离开”。
“你从前说,你走了,孤只能去奸尸。”
秦绎温柔道:“但你以为这种事,孤真的做不出来么?”
烛火“噼里啪啦”地闪了一下,秦绎的眼神有点沉郁,像只走投无路,临近疯狂的兽。
但随即,他又很快笑了起来,在慕子翎面颊上摸了摸,说:
“孤同你说着玩的,不要害怕。”
慕子翎根本不会害怕,害怕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孤今日得了一样小东西。”
良久,秦绎低低地哑声说。
他从怀中掏出一样小东西,那是随从从慕子翎的遗物中找出来的。乍然一看,竟然还是他们梁成的做工,就呈给了秦绎。
“这是当初孤临行前给你的。”
秦绎在手中轻轻摩挲着锦袋,哑声说:“这么多年,你竟还带在身边。”
灰蒙蒙的小袋子,是当日在江州分别时,秦绎怕慕子翎回去没有盘缠,给了他一袋银两。
银两慕子翎花光了,锦袋却一直还留着。
那时秦绎给他一袋鼓囊囊的袋子,而今,慕子翎也还他一个鼓囊囊的袋子。
秦绎缓缓将锦袋的抽绳拉开,慢慢把里头的东西倒出来。
是许多张小纸条,发黄蜷起的边,应当是许久以前的了。
然而每一张,都被保存的很好,字迹清晰,半点也没有晕开。
只有边缘被磨得微微毛糙,似乎被人拿出来看过很多遍,每一次都细细摩挲抚过,再好好收起。
“二月十四,至天涯谷,取叛将刘疆之首。”
“三月,至西南缉拿反贼赵南。”
“九月,明妃孕,寻罗浮荔枝来。”
秦绎缓缓念着,这每一张,都是他曾经写给慕子翎的。
那么多吩咐指令,多得秦绎自己都快记不清了,原来他曾经支使慕子翎做过这么多事。
然而每一张飞鸽传书,慕子翎竟然又都好好收藏着。
这不过再冰冷不过的指令,他竟也像得来不易的珍宝一样,放在这个发旧的锦袋中,贴身保管,一直携带。
“你留这些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