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意 第3章

作者:顾言丶 标签: 玄幻灵异

  于此同时,七楼一扇半开的小窗被风吹得大开起来,窗棱轻轻地撞在水泥阳台上,阳台上的一只小罐头瓶被风带落下来,眼瞅着就要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好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旁边及时伸出来,接住了那只罐头瓶。

  瓶子里的两枚泥螺在罐子里发出叮当乱撞的响声,刑应烛垂眼看了他俩一眼,又随手将罐头瓶搁回了窗台上。

  他的眼神随意往窗外一瞥,就见一个胖乎乎的人影正顺着楼前的小路往外走,走到半截还回头看了一眼。在看到窗前的刑应烛后打了个寒战,连忙加紧了脚步离开了。

  今天楼里要来新管理员的事儿刑应烛知道,李山今年到了岁数,这工作不能再干,半个月之前就跟他说过了要找新人过来接替。只可惜有缘人难找,找了足足半个月,才在离职的死线前找到这么一个。

  刑应烛一向不插手他们岗位更替的事儿,对他来说,给他送饭的是男是女,是胖是瘦都无所谓,他也不怎么在乎——反正又不能吃管理员。

  不过这次来的人比之前几波人强一点,起码味道不让人讨厌,刑应烛想。

  刑应烛在窗前短暂地站了一小会儿,他懒散地垂着眼睛,看起来像是靠在墙上打盹。

  只是正午时分的光热辣辣的,晒得人心烦意乱,刑应烛很快不耐烦起来,拧了拧眉,将装着泥螺的罐头瓶往阴影里拨了拨,懒懒散散地支起身来,往屋里走去。

  七楼的三间房已经被刑应烛打通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搞的,连承重墙都砸了几堵,将七楼整个打成了一个通亮宽敞的平层。

  房间内一半是正常的房间装修,搁着沙发电视冰箱一类的普通家具,另一半则整个打通了,做成了一个浴室类的大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操作的,愣是在那半边的地面上挖了个足有三米见方的浴池出来。

  浴池里似乎装了循环水系统,池壁突突地冒着小泡泡,水一层层地往池边漫,在池边浮起雪白的水沫。

  就这么几步路的功夫,刑应烛已经将身上的衣服脱得差不多了。他把手里的T恤随便往旁边一扔,踩着溢出来的水波走进了浴池。

  他在冰凉的池水里惬意地叹了口气,眯着眼睛靠在了池壁上。

  一楼大厅外的外卖员似乎还赶着要去送下一家,见盛钊发呆,不由得皱了皱眉,再一次伸手按响了门外的呼叫铃。

  盛钊匆匆回神,几步走到门口,按开了玻璃门走出去。

  外卖小哥手里端着个印着日料店花样的纸盒,中规中矩地问:“请问是701,刑先生点的外卖吗?”

  “是。”盛钊的“业务”还不太熟练,磕磕巴巴地说:“咳,给我吧。”

  那外卖员大概是常送这一片,知道这栋楼不许外人进出,没多问什么就将手里的纸盒递给了盛钊。

  盛钊下意识伸手想接,可偏偏力道太寸,右手食指不小心在纸盒盖边缘蹭了一下,不偏不倚地划出了一道血痕。

  盛钊皱着眉嘶了一声,下意识抽回了手。

  “哎哟。”外卖员吓了一跳,也没想到怎么就这么巧,连忙道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注意。”

  “没事没事。”盛钊说着摆摆手,单手托住那只纸盒接了过来。

  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缘由,盛钊从小到大上到划出伤口,下到磕磕绊绊,“血光之灾”就没停过,好在都不太严重,盛钊都快习惯了。

  盛钊打发走了外卖员,又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纸盒,长长地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走向了电梯间。

  虽然盛钊上岗得稀里糊涂,但好歹这是他的“主要工作内容”,不干说不过去。何况盛钊自己也有点好奇,想看看这个专门雇人给自己送饭的有钱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

  ——要是不太靠谱的话,现在跑还来得及,盛钊想。

  电梯晃晃悠悠地停在七楼,盛钊捧着个外卖盒子,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宝贝,小心翼翼地端平放稳,迈出电梯来探头探脑地看了看。

  七楼的布局跟一楼看起来也没什么不一样,只是走廊两边的住宅门被水泥砌死了,只留下最中间一扇门来。

  这扇门看起来普普通通,跟普通的公寓门也没什么不一样,既没有镶金边,也没有像霸道总裁那样弄成什么红木实心双开门的。

  盛钊心里的紧张情绪消退了一些,他有心给未来的老板留下一个良好的第一印象,于是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深深地吸了口气,按捺住心底的紧张,装出一副干练稳重的德行站在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五秒钟后,房门从屋里打开。盛钊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挂上了礼貌的塑料笑意,抬起头正打算说话,可眼神一落在对方身上,盛钊就卡了壳,方才一路上打好的腹稿登时忘了个干干净净。

  盛钊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几乎是愣在了原地,一时间脑子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大大大美人!

第4章 “老倒霉蛋了。”

  盛钊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

  开门的男人长了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轮廓深邃,眉眼精致,一双丹凤眼半眯半睁,眼尾狭长而上翘,薄唇抿起些许,乍一看是个好看到薄情的长相。

  他穿着一件薄薄的丝绸浴袍,懒散地倚在门边上,看起来还比盛钊高出一个头,瞧着足有一米九。身形削薄却不瘦弱,不知道是不是长久不出门的原因,看起来有一点病态的苍白。

  盛钊甚至注意到了,男人的右眼角下方还有一枚小小的泪痣,看似不大起眼,但落在对方脸上却正如滴墨入水,几乎瞬间就将这张脸的生机盘活了。

  刑应烛面无表情地半垂着眼睛,眼神在盛钊手里的外卖盒上停留了一瞬,紧接着一路上移,极其短暂地打量了他一眼。

  他的瞳仁是一种极其深邃的黑,虽然刑应烛很快就移开了目光,但盛钊还是被他这一眼看得浑身发麻,只觉得脊背莫名其妙窜起一阵凉气,激出了他满身鸡皮疙瘩。

  盛钊倒吸了一口凉气,脑子里瞬间乱成了一堆浆糊。

  他本能地把手里的纸盒往前一递,张嘴就说:“美人,这是你的——”

  完了,盛钊心里咯噔一声。他本来是想叫老板的,结果看着这张脸脑子打结,居然就这么把心里话秃噜出来了。

  要不是此情此景太过尴尬,盛钊都想立马掏出手机上某乎上提问一下:上班第一天调戏了老板还有救吗,我该怎样才能不被辞退,在线等,急。

  刑应烛也没想到,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有生物胆大至此,敢当着他的面叫他美人。

  盛钊心里七上八下,俨然已经开始给自己点蜡,谁知面前这位“刑老板”为人并不如看起来那样冷漠,停顿了两秒后,也没说出让他滚蛋之类的话。

  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刑应烛,见对方略微支起了身子,左手伸到门框后摸了摸,居然摸了半杯奶茶出来。

  盛钊:“……”

  看来是没生气。

  见状,盛钊勉强放下了心,正想找补两句,就见刑应烛含着吸管,眼神往旁边偏了偏,落在了他的右手上。

  紧接着,刑应烛挑了挑眉,冲他使了个眼色,看起来像是在询问什么。

  盛钊愣了愣,顺着他的眼神往下瞅,才发现他看的是自己搭在外卖盒侧面的右手食指。

  被纸盒边缘划伤的伤口虽然已经止了血,但还是有一道明显的红痕,盛钊用拇指蹭了一把,不好意思地说:“没事,我总是小磕小碰的,都习惯了。”

  “看出来了。”刑应烛终于开口,他勾了勾唇角,嘲笑道:“老倒霉蛋了。”

  盛钊:“……”

  凭心而论,刑应烛的声音很好听,音调又低又缓,大夏天听起来清清凉凉的。

  奈何话不好听,声音再好听也白搭。

  颜值带来的滤镜霎时间在盛钊眼前碎了个一干二净,盛钊心里顿时是惊艳也没了赞赏也没了,他隐晦地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外卖盒往刑应烛手里一塞。

  “老板,您的外卖。”盛钊干巴巴地说,语气比外卖小哥还要塑料。

  盛钊自认为完成了工作任务,刚想转身下楼,就又被刑应烛叫住了。

  刑应烛约莫是不太满意他这态度,语气变得有些冷淡:“你叫什么名字?”

  盛钊不得已又转回身来,不情不愿地回答道:“盛钊,从金从刀那个钊。”

  “起这么个血光的名字,怪不得是老倒霉蛋了。”刑应烛说。

  盛钊:“……”

  有完没完!

  ——好好的大美人,怎么偏偏长了张嘴呢!

  刑应烛懒洋洋地打量了他一圈,忽而出手如电地在盛钊眉心处点了点。盛钊避之不及,下意识闭上眼睛,只觉得额间被什么东西冰了一下,睁开眼睛时才发现,那温度似乎来自刑应烛的指尖。

  手这么凉的吗?盛钊狐疑地看着对方,他指尖的温度冰得像埋在雪里的玉,一点热乎气都不见。

  刑应烛看起来没有解释的意思,收回手,转身关上了房门。

  盛钊莫名其妙,只觉得这个新老板怎么神神叨叨的。

  但抛开刑应烛这个不确定因素来看,这份工作比盛钊想象得要轻松多了。

  他平时既不需要做报表,也不需要上去跟刑应烛汇报工作,更不像其他公司那样三不五时开个没什么营养的早会。每天的日常工作就是楼上楼下溜达几圈,定时定点给刑应烛敲门送饭,还有接受一下楼内住户的早晚打卡。

  他最开始还担心这是不是个开不出工资的诈骗公司,但等到一个月之后,支付宝弹出工资到账的推送消息后,盛钊就彻底打消了这个怀疑,开始安安心心地留在这接着养老式工作。

  这栋楼里的住户异常让人省心,像是有什么潜规则门禁一样,每晚八点之前必定回来齐全,然后去一楼的办公室签出入单。

  盛钊在这待了两个多月,已经差不多把这栋楼的情况摸熟了。

  除了住在顶楼不出门的刑应烛之外,这楼里还住着几户人家。三楼四楼各租出去一间房,三楼的中年男人似乎是做白领的,盛钊有几次听见他捏着嗓子一边出门一边打电话,也不知道电话对面是下属还是乙方,用词简直极尽尖酸刻薄。

  四楼的年轻男人倒是和善许多,年岁看起来跟盛钊差不多大,也生了一副好面孔,如果说刑应烛能打十分,那四楼的小哥也能打个七分上下。似乎是做主播工作的,平日里也很少出门,倒是经常跑到一楼来跟盛钊说话。

  五楼的三间房分别租给了三个兄妹,住501的是个东北大哥,长得虎背熊腰,身高足有小两米,站在那活像堵围墙,头一回见的时候差点吓了盛钊一跳。

  这位熊大哥和自己二弟在小区外头不远开了个烧烤店,平日里极其热情好客,经常扯着盛钊过去蹭吃蹭喝,还从不让他掏钱。就是开门的日期太随意了,经常凭心情开张,盛钊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挣到钱。

  503的小妹有正经工作,平日里早出晚归,几乎每天都是踩着八点门禁的死线回来。

  至于二楼,明明已经租出去了,但盛钊一直没见到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不住在这了。

  对盛钊而言,这栋楼里的住户都素质颇高,人也很好,一个个都跟他很合得来的模样,就算是三楼那个说话总掐着嗓子的中年男人见了他,通常也是客客气气的,能站住说两句话。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似乎都很怕刑应烛。

  “哎,怎么说呢,大佬浑身自带气场,反正我是不敢往楼上走。”四楼的胡欢扬了扬下巴,示意了一下旁边的高大男人,说道:“你看熊哥这样的,也只敢住五楼。”

  外面的大雨已经下了好几天了,于是熊向松今天也没出门开店,干脆从楼上抓了一把瓜子下楼来开茶话会。

  “关住哪层什么事儿。”盛钊剥了个香蕉,奇怪地说:“你们租几楼不是自己选的吗。”

  “是啊,所以才不敢往楼上住嘛。”熊向松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点点头:“老弟你是不知道,哥有一回不小心听到他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都吓得哥半个晚上没敢睡觉。”

  盛钊:“……”

  这个语气配上熊向松的身材,听起来实在很没有说服力。

  “我倒觉得还行。”盛钊诚恳地说:“感觉他除了嘴毒一点之外没什么可怕的吧,顶多就是看着不好接近,实际上脾气没那么差。”

  胡欢和熊向松同时沉默了一瞬,转过头,用一种“你认真的?”的眼神盯着盛钊。

  盛钊被他俩看得后背发麻,搓了搓胳膊,问道:“……不然呢?”

  其实盛钊还想说每天要点两次红豆椰果奶绿外卖的人到底有哪里可怕,但是想了想刑应烛那个人应该很好面子,于是没好意思说。

  “没有没有。”胡欢干笑道:“可能你们比较合得来。”

  “不过老板是不是身体不大好。”盛钊啃着香蕉,随口问道:“我看他脸色总是不太好。”

  “不知道。”胡欢摇了摇头,转头问熊向松:“熊哥,你知道吗?”

  熊向松连连摆手:“那谁能知道大佬的来历,问我不是胡扯呢么。”

  盛钊正饶有兴趣地听他们聊着天,就听一楼外的呼唤铃突然响了,他探着脑袋往外看了一眼,发现又到了他日常“上岗”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