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混元三喜
城阳牧秋立即通过碧海金镜,找到了引起异动的方姝裳,看清她模样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不是南山派的二小姐吗?
她为何会无缘无故掉进玉虚峰?
等等……怎么会是无缘无故?城阳牧秋何等聪慧,立即想到这怕是有人想帮他做噩梦——方掌门的掌上明珠在太微境出了事,该由谁负责?不论始作俑者是谁,太微境都逃不了干系。
而南山派一直保持中立。
修真界四大宗门里,太微境与万剑峰交好,无量宗是太微境的死对头,南山派虽然与无量宗是姻亲,但因为方掌门一向不喜欢作为大女婿的范孤鸿,绝大部分时候,南山派都保持中立。
这就很有意思。
是谁需要推南山派一把,令它态度倾斜吗,显而易见。
不过,这办法拙劣,不像是范孤鸿的手笔,那么,那位因在无量宗郁郁不得志,而急于求成的仁沉长老便是最有可能的凶手。
这些想法说起来繁琐,但在脑海中成形不过瞬间,城阳牧秋估摸着方姝裳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便沉着地先唤来郗鹤。
门派中的杂事,一向是他来管理。
城阳牧秋:“去查无量宗仁沉所有座下弟子的动向,尤其是与方姝裳相熟的,有没有接近过玉虚峰……莫要打草惊蛇。”
郗鹤办事虽然麻利,但并没有大师兄景岑那种‘不好奇不过问’的优良品质,一惊一乍地说:“玉絮峰!?那不是师娘的新居吗,是无量宗做了什么吗?我就说他老小子憋着坏,看着就不像好人,敢动我师娘,师尊,您老人家若是不方便出面,徒儿这就去办了他!”
郗鹤从来都这般心直口快,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又多话了,闭上嘴等着师尊责罚。
然而,城阳牧秋却破天荒没斥责他废话多,竟和颜悦色地说:“以你师娘的本事,不会被区区几个弟子所伤,不必担心,去吧。”
“?”
“是!”
郗鹤很少见自家师尊这般和蔼,很不习惯地退了出去,边走边想:我方才一定说对了什么……
他灵光一现,懂了!
郗鹤摸着下巴想:一定是那句“师娘”叫对了啊。哎呀,聪慧如我!
城阳牧秋透过碧海金镜,看着雪堆中的少女,神情淡漠,他在估算时间,算方姝裳能撑多久。无量宗送了自己这么一个大礼,他不愿意浪费,若是方姝裳毫发无伤地活过来,那么这就只是个小事故,即便找到了始作俑者,也容易搪塞过去。
但如果方姝裳险险地死里逃生,便是另一番光景了。
最好让她在不致命的情况下多吃苦头,他再出手相救,将计就计,将这位“人情”还给无量宗。
城阳牧秋面无表情地看着雪堆中的少女,看着她面色愈发苍白,呼吸渐渐微弱,他面上却丝毫没有怜惜之意,是那个大众印象中的薄情寡义的无情道老祖。
城阳牧秋想:这法子虽然拙劣,兵行险着,赌对了,却有奇效。倘若自己没有那么在乎银绒,自己便不会发现她落难。而玉絮峰那么大,只有银绒一个人,很难发现掉落的小小少女。
从少女呼出的白雾来看,方姝裳的呼吸渐渐微弱,城阳牧秋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正要收了碧海金镜,却忽然停住动作。
银绒出现了!
此时银绒还是原形,火红的一团毛团儿,在皑皑白雪中煞是显眼,他正兴奋地撒欢儿,四只爪爪倒腾得飞快,“刷”一下子从凉亭蹿到山丘,又“刷”一下子从山丘蹿到松树下,而后犹犹豫豫地停住了。
银绒抖抖毛,贴着雪地嗅了嗅,除了芳香的松针气息,竟然闻到了……血腥味?
咦?
难不成这里有兔子或者大老鼠?等等,该不会是城阳牧秋给他留的小惊喜吧,祖宗会不会在这里埋了一只肥鸡?
银绒被这个构想惊喜到,有声地吐出舌头喘气,蓬松柔软的大尾巴一甩,兴奋地伸出两只前爪爪,在雪堆里一通猛刨,然后,刨出了一片衣角?
而后是一只手,还带着微弱的热气。
银绒:“……!!!”
银绒不敢再耽搁,化作少年模样,奋力把人从厚厚的雪堆里拖出来。
城阳牧秋看着自家道侣亲手救了人,忽然打消了亲自冲过去的念头——一则,银绒有办法救人,方二小姐性命无虞,二则,自己该怎么跟银绒解释,他这时候才去救人?
世人都说他冷心冷情,铁石心肠,城阳牧秋把这当做对他道心稳固的褒奖,但在银绒面前,他不大想承认这一点。
银绒果然有办法救人,而且毫不犹豫,驾轻就熟。
城阳牧秋透过碧海金镜看到,银绒轻轻巧巧地在空中做了个抓握的姿势,方姝裳身上的寒气便如同凝成实质一般,从她身上抽离,飘向银绒。
这情形非常熟悉。
城阳牧秋想起,当初自己与银绒初见时,他似乎也是这样救了自己。
这样想着,城阳牧秋那波澜不惊的表情,开始有了裂痕,现出温柔的笑容。
银绒吸收了寒气,却丝毫不觉得不舒服——随着妖丹恢复、修为稳步提升,他操纵寒气的能力,或者说‘寒酥缠’愈发稳固了。
方姝裳只记得自己与郑遇师兄一同前往玉絮峰,偷偷看那只狐狸精的真容,然后不小心惊扰到此处的护山阵,从飞剑上掉落下去,而郑师兄他……这里好冷,这里是阴曹地府吗?她是死了吗?
方姝裳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极其标志艳丽的脸。
皮肤白得几乎和周遭碎琼比肩,眉眼无一处不精致,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眸子,又圆又大,眼角却微微上挑,分明是秾艳的长相,却又未脱稚气,带着些幼态的可爱,像一只还没长开的狐媚子。
……狐媚子?!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方姝裳大叫起来,紧接着就被银绒一把捂住嘴巴。
狐媚子的声音也好听,又脆又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越声线,“祖宗!别这么大声儿,当心雪崩啊!”
方二小姐眨巴眨巴眼睛,表示自己听懂了,不会乱叫了,银绒这才犹豫地放开她,看样子,像是准备随时再去捂她的嘴巴。
好在方姝裳信守承诺,没有再叫,却是直勾勾地盯着银绒:“是你救了我?”
银绒:“这不明摆着的嘛,你是怎么跑到这里的?”
方姝裳答非所问:“你,你就是胡银绒吗?”
银绒大方承认:“是啊,你怎么认得我?”银绒也觉得这人的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就见方姝裳坐起来,激动地说:“你真的好美啊!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不,人和妖加在一起,你最漂亮!”
作为一只媚妖,被人夸奖漂亮就跟夸奖普通修士‘你资质上乘、前途无量’一样,银绒被成功顺毛,友好地露齿一笑:“哪里哪里。”
又问:“你冻坏了吧?我找柴火给你生堆火,暖暖身子?”
方姝裳感激道:“谢谢。”
银绒化作原形,在松林里穿梭片刻,就叼出一小堆干燥的松枝,又从储物铃铛里翻出火折子,在凉亭里干净的地面上点燃了火堆。
方姝裳靠着火堆烤火,身子暖起来,脸色也渐渐好转,银绒不大喜欢火,远远地趴在凉亭外围的木凳上,等她缓过来,才化作少年模样,将长腿交叠搭在围栏上,坐姿很是轻松随意,问:“你会御剑吗?”
方姝裳看了他一眼,红着脸摇摇头。
银绒便不大好意思地说:“那就要再多等等了,我也不会御剑,没办法送你出去。”
然后又自然地秀了个恩爱:“我家那位急着送礼物,所以只是将灵脉安置好,别的设施都要慢慢来,只能先将就着在室外烤火……”
被秀了一脸恩爱,方姝裳脸色恢复了正常,没刚刚那么红了,说:“你家那位是指,城阳前辈?”
银绒就等着她问这句,矜持地说:“是啊。”
“他本来说派傀儡人偶跟着我,可我嫌麻烦,便说好等他办完了事再来找我。”银绒看了看天色,说,“看来你得等到酉时了。”
方姝裳乖巧地说:“嗯,不急。”
银绒问:“你是哪门哪派的弟子,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方姝裳原本也没打算瞒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反正天色还早,他们有的是时间,所以方姝裳说得特别详细。
银绒也打定主意消磨时间,一边听,还一边拿出了小零嘴,有果脯蜜饯,也有饴糖山楂,甚至还有腌制好的肉串,干脆放在火上烤,边听八卦,边跟方姝裳分享。
伴随着零嘴和烤肉的香气,银绒听完了,愤愤道:“你那个郑师兄可真不是个东西!”
方姝裳也觉得他临阵脱逃不仗义:“他可能是被护山阵吓坏了,但……也不该掉头就跑。枉我那么信任他。”
银绒嗯嗯地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方姝裳同意:“就比如你,没见面之前,我还以为你是那种飞扬跋扈,蛮不讲理,尖酸刻薄的人,没想到你这般古道热肠,不但救了我,还这样照顾我。”
银绒眨眨眼睛:“你从哪里得出这样的印象?”
方姝裳更不好意思了:“大家都这么说,因为、因为你在品茶大会那天……”
银绒忽然明白过来,品茶大会那天,他那样不留情面地对待那个什么岭南第一美人师徒,自然没给人留下什么好印象,不过那也没有办法,如果他不强硬一点,也不知会有多少心怀叵测的男人女人往城阳牧秋身上贴。
男人地位高到一定程度,真的会有人生扑,即便自己那日让他们见识了厉害,也未必能够杜绝……
还好自家道侣非常“懂事”,那样维护他,那样鲜明地表明了态度……
“胡公子?”方姝裳以为自己惹银绒生气了,忐忑地说。
银绒却朝她一笑,露出两颗俏皮的犬牙尖尖:“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是那种祸国殃民的妖妃?”
“……”
方姝裳不擅长说谎,默认了。
银绒却愈发愉悦了:“真的呀?”
要知道,对媚妖来说,‘妖妃’是最高荣誉呀!就比如那位名扬千古的妖妃‘妲己’,用倾国的美貌,迷住了纣王,而横行霸道,是多少媚妖崇拜的祖师爷啊!银绒一时兴起,有点想将这个形象再巩固一下,再深入人心一些。
另外,他总觉得那个郑遇不只是‘没担当’那么简单,三岁的孩子都知道无量宗和太微境是死对头,无量宗的弟子这么干……该不会是来碰瓷的吧!
你妈的,这龟孙碰瓷太微境,就是和城阳牧秋过不去,而城阳牧秋是他胡银绒的人!谁敢欺负他的人,他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银绒眼珠一转,已经有了打算,清了清嗓子,亲亲热热地说:“别叫胡公子了,咱们相识一场就是缘分,以后你叫我银绒,我叫你阿裳好不好?”
方姝裳早就对这位漂亮得万里挑一的救命恩人心生好感,闻言忙不迭答应:“真的吗?好呀!那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
“今日你救了我,日后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能做到的,都不眨眼!”她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江湖话,倒说得真诚又豪爽。
银绒这只狐,最是恩怨分明,别人欺负过他,他能记一辈子,但若是别人待他好,他也愿意捧出一颗真心。
见方姝裳这样,银绒心里也生出了些真实的同仇敌忾,“阿裳,我们妖最讲义气,见不得朋友被欺负,那个姓郑的竟然这样对你,害得你差点丢了性命,我替你出气!”
第八十九章
酉时,城阳牧秋的傀儡人偶准时划着飞舟出现。
银绒一边带方姝裳上了小舟,一边解释:“他可能还没忙完,当掌门是很忙的,整天要见很多人。”
方姝裳深以为然,并因为不用面对常年冷着脸的城阳老祖而松了口气,附和:“对,我爹爹也一样,很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