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为竭
趁着姚苟过去招呼人,路迎酒调侃道:“怎么样,见到本尊了有什么感想?”
“没感想。”敬闲口是心非。
路迎酒就笑,伸手戳了戳敬闲。
敬闲就手抓住他的手,很轻很快地,在他的手腕内侧挠了一下。
麻麻痒痒的。
还挺勾人。
姚苟如此热情,路迎酒刚好也想和他叙叙旧,就让敬闲不要滴滴打鬼了,去坐姚苟的车。
结果他们两人刚过去,就看见一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停在路边。
看起来就很社会的司机挑染了一缕黄毛,蹲在路边吸烟。还有两个大妈操着方言,不断拉客,见着个人就想往面包车里带。
姚苟伸手一指:“来,上去吧。”
路迎酒:“……也不知道为什么,它给我了一种黑车的感觉。”
“因为它就是黑车。”姚苟大咧咧地承认,“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那么便宜的,一个人才20,来,快上来!”
说完他率先进了面包车,整个车身被他压得一沉,发出非常不妙的“吱呀”一声。
路迎酒:“……”
敬闲:“……”
事到如今好像也没办法拒绝了,他们两人上了车,心中感觉颇像是上了一条贼船。
这是个8座面包车,一上车,路迎酒就闻到了浓郁的方便面味道。
只见最后一排有两个男人坐着,大口大口吸溜着鸡肉面。他们光着膀子露出青黑色的纹身,面相凶悍,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以不友善的目光打量三人。
姚苟对这微妙的气氛浑然不觉,扫了一眼那两人,目光定格在纹身上,忽然惊呼说:“唉这两位大哥,有句行话叫‘纹龙不过肩,纹虎不下山’啊!你们这一个是过肩龙,一个是下山虎,恐怕是压不住!”
那俩男人不吭声。
隔了老半天,才有一个人恶声恶气道:“老子喜欢。”
眼看着气氛僵硬起来,突然车上又一沉,是那个黄毛司机上车了。他带着一身烟味,把门砰地一拉上,就踩着油门出发了。
面包车摇摇晃晃。
要是小李在车上,肯定早吐了两三轮了。
姚苟又碎碎念了一阵,大概还是说纹身的禁忌之类的。他音量虽然压得很小,只是讲给自己听的,但偶然还是会被那俩大哥听见。
于是他们的面色越来越不善,吃面的速度也越来越慢,频频打量姚苟。
就在其中一人想开口前,路迎酒说话了:“你也是刚来这里吗?”
他的声音好听,一如既往带着淡定。
或许是以前他身居要位,说话多是命令别人的,这么一出口自带气场,让人不禁想认真听他说的话。
紧绷的氛围都消散了不少。
那大哥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开口。
“哦我呀,”姚苟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对对,我是听说林田村那里出过事情,就想着去看一看。你看,我还全副武装了。”
说完他就在包里掏啊掏,拿出了几张皱巴巴、咸菜一样的符纸,给路迎酒看。
路迎酒仔细一看,那符纸简直跟鬼画符一样,乱七八糟。
姚苟的父母懂驱鬼,只不过都是三脚猫功夫,出去连哄带骗地做驱鬼生意。
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姚苟真是把那三脚猫本领继承得半点不差,并且发扬光大了父母忽悠人的精神。
路迎酒捏着一张符纸看了会,又看了眼敬闲,心想不论真假大狗,驱鬼术都菜得可以。
不过,既然姚苟这么说了……
路迎酒问:“林田村出过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提起这件事情,姚苟又来了精神,“好几十年前——可能是二三十年前吧,那边村子有户人家娶不起媳妇,一时没想开,突然咯噔一下走上了犯罪的道路:他们决定要买个女人回来给自家儿子当媳妇。”
“唉,你说这封建思想是真的害人。绝后?他们家又不是有皇位,怕啥绝后啊。”
他用手背擦了擦汗,继续说:“当时管得没那么严,还真给他们买回来了,成天看着她不让她逃跑。那姑娘也是惨,每天以泪洗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逃跑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就跳井自杀了。”
路迎酒问:“所以,是她变成怨鬼留在村子里了?”
“差不多差不多,”姚苟眯着眼睛点头,“她跳井之后的一周后啊,那户人家一家老小全都死了。”
“你看当时的新闻报道,还是一个农民路过他家门口,看见门缝渗血,树上滴血,就连他们家跑出来的土狗都是踩了一路血脚印,从村尾一直踩到村头。他赶紧去报了警。啧啧,那场面太惨烈了。”
后面那俩大哥边吃边听,咀嚼的速度更慢了,脸色微微发白。
姚苟又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报纸,给路迎酒看。
路迎酒接过来,和敬闲头挨着头读完了报道。
大概情况和姚苟说得差不多。
后来警方顺藤摸瓜把那群人贩子一网打尽,该判刑的判刑,该坐牢的牢底坐穿,才了结这事情。
路迎酒说:“既然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你怎么最近才想着过来?”
“唉,这不是最近村里又有传言,说女鬼回来了吗。”姚苟回答,“我就想着去看看,然后,顺便……”
他笑得脸上肥肉挤在一起,搓了搓手指,压低嗓音道:“村里的人有钱,给的价格肯定不低。怎么样,我告诉你够意思吧?有钱咱们兄弟一起赚。”
姚苟又唠嗑了一会报酬如何,美滋滋地畅想收钱后的人生,突然意识到什么,问路迎酒:“唉,你还没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呢。”
“哦。他叫敬闲,是我事务所的员工。”路迎酒说。
他偷偷戳了下敬闲,敬闲又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友善假笑。
“哦哦哦,你好你好。”姚苟说,“我姚苟,你叫我啥都行,一般人都叫我大狗。”
路迎酒心想,敬闲简直太知道你叫大狗了。
姚苟又开始扯皮,绘声绘色地给路迎酒描述,这些年他是怎么行走江湖的。
他的驱鬼术虽然烂,但嘴上跑火车是半点不会停,经常把顾客忽悠得头晕眼花了,莫名其妙就付了钱。现在他嘴上半分钟不停,讲他怎么智斗柳树鬼,讲他怎么三拳打死狐狸精,讲他怎么钓鱼执法,女装了三天引出色鬼。
那些故事简直是绘声绘色。
要不是路迎酒知道姚苟的真实水平,还真会被他唬住了。
——就比如说后座的俩纹身大哥,已经是听得一愣一愣的了。
这些年,姚苟一直在各大乡县跑来跑去,逮着点机会就上去,赚一笔就跑。
“好多人简直是忘恩负义!”姚苟骂道,“我那么拼命给他们做事,最后都骂我是骗子!”
严格意义来说,姚苟并不是一个骗子。
相反,他每次为顾客做事情是非常尽心尽力的。
他就是太他妈的菜了,尽心尽力了也没法解决问题。
路迎酒听他的故事,也就听一半信一半。
结果后座的大哥反而开口,问姚苟:“你是不是什么大师啊?”
“唉你这就找对人了!”姚苟一拍大腿,“正是!”
大哥又犹豫问:“你说的过肩龙和下山虎,都是真的吗……”
“那必须是真的啊!”姚苟喊,“纹身的顾忌可多了去,你我相遇也是有缘,我给你们仔细讲讲啊,俗话都说纹龙不过肩,纹虎不下山,观音闭眼不救世,关公睁眼必杀人。”
“有些东西,他自己待在那里的时候是好的,你说观音不仁善吗,你说关二爷不忠义吗?那显然不可能,但普通人的命格,压不住啊……”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路迎酒被迫听了姚苟一连串的纹身讲座。
那俩大哥被忽悠得五体投地,连连说自己遇见了高人。
最后到了林田村,临下车前,姚苟还收了他们每人50元,说给他们“破财消灾”。
收完钱,他给两人分别塞了一张咸菜般的平安符。
大哥们如获珍宝,连声道谢地走了。
路迎酒:“……”
他算是知道姚苟这些年是怎么混过来的了。
姚苟又说,自己在村里找个间民宿,要推荐给他们两人。
有了黑车的前车之鉴,路迎酒深表怀疑。
但姚苟坚持推荐自己的选择,三人便往村子的东边去了。
林田村的环境好,同样是村子,比在深山中的月山村看起来富有多了,楼房都新且漂亮,阳台种着娇艳欲滴的鲜花。
几只土狗趴在路边,懒洋洋地盯着他们看。
路迎酒一边走一边吹着风,还挺惬意。
直到走到民宿附近了,他听到一连串的喧闹声。
一大群人乌泱泱地聚在一个小广场上。
一个黑衣男人声嘶力竭地喊:“她跑了?她怎么就这样跑了,这钱我都付给她了!”
又一个女人掩面,声音带着哭腔:“她把钱都留在桌上了,说她不干了。”
“那现在他妈的怎么办啊!”男人骂道。
姚苟清了清嗓子,走了上去:“哎哎哎,各位!稍安勿躁!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男人定睛一看,问:“你是……你是那个大师吗?”
“正是。”姚苟得意地一挺肚子,“我不是说了我今天就会过来么。”
“啊我没想到您来得那么早!”男人说,“我们本来就按照你出的主意,在办事了,结果请来的新娘跑了!”
旁边村民围了一圈,都是交头接耳,面露担忧之情。
姚苟就和那男人说着什么。
路迎酒在旁边听着,总算是弄明白事情了。
原来,村里的人担心女鬼回来报复,就四处找人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