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裴笛
这种痛楚不是今天才有,到底是从哪天开始的,他已经记不清了。
为什么他都已经这么重要了,琼仁还是会忽视他?
玉先生实在忍不住,有点崩溃地吼:“能不能尊重我一下?
“我害了那么多人,还差点害死你,你难道不恨我吗?你怎么就知道看着阎王发呆!”
琼仁正看得入迷,被人一吼断了情绪,陡然转头,怒气冲冲地说:“烦死了烦死了,我看我男朋友关你屁事!你都被捆起来了怎么话还那么多?不是真身是吧,我们又不蠢,当然知道不是你真身了,这种显而易见的东西你有什么好叭叭叭叭叭个不停?就你有嘴啊!”
他一口气骂完,因为生气皱起来的眉头骤然冰冻。
他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阎王也很慌:“男、男朋友。”
琼仁急了:“啊啊啊,我什么都没说,不算数不算数。”
阎王握住他的手往怀里带,神情极其紧张,急声说:“亲口说的,不能赖账。”
两人默默对视,又一起不好意思地移开眼,不看对方又觉得舍不得,便又将目光缠在一处。
含情脉脉,脉脉含情。
玉先生:“……”
他不能骂脏话,这是他最后的尊严。
孟深看着玉先生那张哀莫大于心死的脸,眼里有些同情。
玉先生这是何苦。他怎么没从郭元身上吸取经验教训,琼仁根本不关心反派的人设是否拉风,也不关心反派的过去和苦楚,更不关心反派对他本人是怎么想的,他只关心反派什么时候死。
意见也只有一个:尽快死。
玉先生和郭元终究不一样,作为正神,他的抗打击能力比郭元强多了。
“哈,哈哈哈哈,”玉先生突然发出一阵狂笑,“琼仁,我知道你的弱点在什么地方了。”
“你向来坦荡,不愿意遮掩自己的情绪,如今却不敢给阎王一句准话,莫不是担心人神有异?阎王已经成神,他与地府本为一体,与天地同寿,你却是个凡人,生老病死,一样都逃不了。”
玉先生看到阎王骤然变冷的脸色,心中痛快了许多。
地府鬼神曾经想过这件事,却没有人愿意认真去讨论。
纵然是阎王,也没有权利更改寿数,何况人的命,再长又能有多长?
和阎王漫长得没有尽头的生命来说,琼仁就如蜉蝣,朝生夕死,在他的时间维度中,琼仁只是一瞬。
“他绝不可能杀你,也舍不得看着你早死。你这么讨人喜欢,又有功德金光加身,注定长寿。可越长寿,就越糟糕。”
金秘书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想去堵玉先生的嘴,却被宋帝王拦了下来。
玉先生居心叵测,但他说的却是横亘在阎王和琼仁之间最严重的问题。他当年喜欢上金雪城的时候,也曾为此辗转反侧,痛苦不堪。
后来金雪城早死,是金雪城的不幸,却也是一种残忍的幸运。
玉先生瞧见这些鬼神都整肃了神情,难掩忧心。
他如同得了鼓励,越发笑得开怀。
“你要是活个一百来岁,到时候就是个身上带着老人臭、长满老年斑,头发全白,颤颤巍巍的老头。跳不动舞唱不了歌,以前再怎么好看,到那个时候,脸上也只剩皱纹了。
“阎王这样死板的人应该不会嫌弃你又老又皱,像风干的橘子皮,可你自己呢?你也不能在意吗?他永远风华正茂,而你却是风烛残年。没有人能不在乎时光带来的侵蚀,你现在有多喜欢他,到你老的时候,心里就有多难受。
“你真的能毫无芥蒂的和他在一起?”
阎王眉眼沉静,他静静看着琼仁,几乎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会因为琼仁挨得太近而紧张得让三途河停止流动,现在却能沉得住气,无人能窥见他此刻的心情。
阎王是审判者,他此刻却在等待着琼仁的审判。
琼仁漂亮的眼睛飞快眨了一下:“我担心。”
这三个字直直戳进阎王心里。
可琼仁很快就接着说:“但人不能因噎废食,我担心也不耽误我和他谈恋爱嘛。”
说到这儿,琼仁又害羞了。
“再说我不是因为……”
琼仁说到一半果断闭嘴。
阎王看着他:“因为什么?”
琼仁脸越来越红,恼羞成怒:“不要问!”
玉先生:“……”
琼仁的确是生来克他的,前世如此,今生也如此。
他突然就不想搞事了,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他心梗的地方。
玉先生干脆利落的选择了自杀,所有玉偶一起炸开,庙里的各色神像尽数炸碎。
阎王抬手一抓,漫天碎块聚集成一个球,他轻声道:“灭。”
碎块上燃起了火,这火居然顷刻间就把玉石、陶瓷和泥偶的碎片化作虚无。
“我们收尾就好了,你们可以去干点别的。”金秘书体贴地说。
*
这一天发生了很多事。
琼仁带领练习生勇救被绑小孩的事情上了热搜,河城警方的公告也证实了这一点。
本来明星和这一类的新闻在一起,很多人都会先想到作秀和摆拍,但一看见警方通报,主人公又是琼仁时,网友们纷纷都觉得这个事情合理了起来。
向琼仁求救的鬼魂在通报里也有了姓名,被称为“热心市民刘先生”。
他说儿子女儿都快结婚了,他想看完他们的婚礼再投胎,河城的城隍送给他一个阴间手机,以后看到不法行为可以直接打特事司的电话举报。
螳螂男是玉先生的忠实信徒,受玉先生神力浸染,自白剂对他没有作用,不过真正的刑警本来就不需要靠自白剂才能让人开口。
河城警方经过艰苦的工作,终于撬开了螳螂男的口,从而捣毁了玉先生的另一处神庙。
他们通过风杰西的口供,掌握了玉先生另一个发展信徒的方式,将玉先生的资讯网站尽数取缔。
只可惜玉先生既然是正神,本事如何不论,只要没找到他的真身,就无法从跟上消灭他。
*
韫玉园。
琼仁洗完澡,把头发吹干。不用去看镜子里的脸,也知道脸颊一定是红的。
他有点紧张的攥了一把身上的T恤。
忽然发现,这就是第一次和阎王接吻那天穿的那件。
心跳得好快。
竟然有点不敢出去。
话都说了,认肯定是要认得。
然后呢?
接吻就那么可怕,要是发生别的,他明天还有命出门吗?
琼仁想起阎王吻他时候的架势,竟有些毛骨悚然,但也不能说是单纯的害怕,而是夹杂某种情绪的不自主颤栗。
他想了半天,还是推门出去了。
客厅里没有人,琼仁心一动,立刻想到了一个地方。
他走到花园,阎王就站在荷花池旁。
听到他过来,阎王也有些紧张,唤他“阿然”的嗓音里带了涩意。
“答应你要把我自己种下去,后来却陆陆续续发生了许多事情,”阎王低头看着他的眼睛,“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理智告诉他该拒绝。
可阎王沐浴在月光下,黑缎子一样的头发触手生凉,他的存在就是一种引诱,琼仁很难说不。
荷花池是阎王亲自料理过的,池中流水潺潺,池水清澈见底,就连池底的鹅卵石也经过挑选,自成一景。
阎王从石梯下水,走到一半,对琼仁伸出手,诱哄一般:“来。”
明明不久前还在为男朋友三个字结巴,现在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在纯情和性感之中无缝切换。
每一种琼仁都喜欢得要命。
也许他上一世、上上一世,连着许多世都做了好事,所以上天给了他奖赏。
一个完美的男朋友。
他把手搭在阎王的手掌上,跟着阎王一步一步走到池水里。
池水是暖的,水面到腰,他身上的白T被水浸湿,贴在身上,隐隐能看见肌肤。
琼仁握着阎王的手,抬头说:“进来了,要怎么种?”
阎王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琼仁被他看得忍不住别开脸,如果目光能说话,阎王的目光里说的都是会让琼仁羞耻的话。
阎王轻轻捏着他的下巴,让他重新把头转回来。
“我为你神魂颠倒。”
阎王的声音是哑的,是轻的,尾音低下去,近于喃喃,似乎这句话并不是说给琼仁听的,只是自言自语。
他身上的冷冽化掉了,痴迷占领了眉梢和唇角。
“每次都想亲上去,担心你怕我才忍着,总是香的,一站在你身边,香气就往我鼻子里钻。”
接吻的时候也是香的,如果能日日夜夜都在一起,让自己身上每一寸都浸透这种香味该有多好。
为什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呢?
可以一直看着,怎么样都看不腻。被赶走的那天并不是故意回来的,他也睡了,只是没有琼仁的香味,怎么都睡不踏实。
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在琼仁床上。
他抱着琼仁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