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白曲
范无救笑着过来亲他:“这事可不能随便,一定要挑个黄道吉日。”
谢必安躲了两下,没躲开,干脆转过头迎合。范无救按住他的手腕压下去,手机从手上滑落掉在床头,无人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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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聊从黑白无常发那一大段话之后就突然冷场,半天没有新消息跳出来。
塔纳托斯哪里想到他这两个群友聊着聊着就滚到床上了。不过这会儿是深夜,小情侣办事也正常。
他盯着屏幕上那些文字,看了一遍又一遍,仿佛第一次认识阎罗似的。
印象中的阎罗长了一张疏朗清隽的脸,气质也很高雅华贵,偏偏一开口就现了原形。那个男人总爱含笑打趣他,语气轻佻逗弄,但又称不上不尊重,不能让塔纳托斯亮出镰刀痛痛快快打一架。言语戏谑间塔纳托斯往往招架不住,只能红着脸哑口无言。
他以为东方的阎王就是这么个散漫不羁的性子,谁知道从黑白无常的话里,了解到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模样。
西方没有轮回转世之说,他是从阎罗这里才知道,东方人有来生。他以为是东方的天道让众生得以轮回,原来不是。
是阎罗给予他们新生。
远古的人们盲目崇拜神灵,尽管高高在上的神灵并不会拯救他们。阎罗本是九天之上最为强大的天神,众神见了都得恭恭敬敬尊称一句“上神”,本可什么都不用做就过着受凡人敬仰祭拜的生活。
他是唯一看到人间不公,听到凡人祈祷,下凡拯救苍生的天神。
天规不许神灵插手凡间,他从天庭永坠地狱,开辟地府,舍去天神之尊,化身万鬼之王。天道不让众生各得其所,他便掌控因果报应,自创法则,宁受业火焚身,也要秉公执法。
在那个人类还没有创造出文字的时代,救世天神的功勋不被记载。后来被家喻户晓人尽皆知的,是连人间三岁小儿都闻风丧胆的阎罗王。
无人知道他改变了人间。
塔纳托斯微微出神。
他想,阎罗看到人间不公,就去改变这人间。哪怕因此从一位无忧无虑不问世事的天神,变成终日与亡魂为伴看尽世事的阎王,将那些本不必承担的责任尽数揽到自己身上,为此坚持数万年,还要受世人惧怕误解,仍能保持洒脱不羁的模样。相较之下,逃避厌世的自己,是否过于怯懦了呢?
他很想去找阎罗问一问,问问阎罗是怎么想的。
怎么能这样坚持数万年,还能……
还能那样热爱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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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纳托斯站在客厅里,一时不知道要做什么。
就因为那一个冲动的念头,他想去找阎罗询问自己的困惑,可当看到阎罗紧闭的卧室门,那一丝冲动顿时消散。
……他还是没有敲门的勇气。
就算敲了门,见到阎罗,也很难把问题问出口。这个问题毕竟太过深入,一旦问出口,就将自己的心事也一并道出。
对于社交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临到头他又想退缩。
塔纳托斯在客厅里站了会儿,决定回卧室继续睡觉。
这时阎罗的卧室门却开了。
阎罗披着长发,仅绑了一根发带在脑后,模样很疏懒。他手里拿着两个茶杯,略微惊讶地看着塔纳托斯:“小死神,这么晚还在客厅?”
要知道小死神很少主动离开卧室。
塔纳托斯默然,找不出借口,干脆以沉默应对。
阎罗自动给他找好借口:“你也是渴了想喝水么?”
他见塔纳托斯手里没拿杯子,“没事,我有两个杯子,我给你泡杯茶。”
塔纳托斯想说不用那么麻烦,白开水就行。但阎罗已经动作很快地拿出茶叶,塔纳托斯只得闭嘴。
两神在茶几前席地而坐,塔纳托斯静静看着阎罗泡茶。
阎罗泡茶的工序很精确,举止很优雅。修长如玉的指节攥着白瓷茶壶微微倾倒,开水倒入杯盏,茶叶沉浮。他长发披散,薄唇淡红,隽雅的眉眼在茶烟袅袅中明暗不清。
除了偶尔出门时会换一身时装,阎罗日常装扮都是汉服。要不是有时逗弄塔纳托斯时太不正经,瞧着也是位非常有东方韵味的高雅美男。
阎罗泡好茶,将一杯推到塔纳托斯面前:“请用茶。”
塔纳托斯接过喝了口,觉得苦,很快又放下了。
他觉得他还是适合白开水。
阎罗倒是在很优雅地品茶,以袖掩面,举手投足都很有韵味。
塔纳托斯盯着博古架上的花瓶发呆。
“在看那个花瓶?是唐朝的唐三彩。”阎罗将茶饮毕,注意到塔纳托斯的视线,边放下茶盏边解惑。
塔纳托斯问:“那是什么花?”
这个问题他好奇几个月了,终于有勇气问出来。
阎罗挑了下眉,小死神竟然主动提问题了。
他当然很热心解答:“是曼珠沙华,还有一个别名叫彼岸花,漂亮么?”
塔纳托斯看着花瓶里的花,点头。
“想不想看更多的彼岸花?”阎罗说,“一朵就这么漂亮,一大片连在一起更好看。”
塔纳托斯继续点头。
阎罗笑道:“那我们现在就去看?”
要出去吗?塔纳托斯瞬间迟疑。
他收回视线,慢慢摇了摇头。
“不是去外面。”阎罗指了指地下,“是去地府。你来东方这么久,还没参观过我们华夏的地府吧?”
塔纳托斯的好奇心确实被勾了起来。
地府不属于阳世,虽然也是陌生环境,给塔纳托斯的不安感却少了很多。
他犹豫了一会儿,说:“好。”
阎罗勾唇:“那闭眼。”
塔纳托斯听话地闭上眼睛,下一秒,就听阎罗道:“好了,睁眼。”
塔纳托斯睁开眼睛,身旁的阎罗又变成初见时的装扮。华服冕琉,满身威严,眉间一道红色印记,殷红似血,是阎罗王的本相。
塔纳托斯之前没有注意过阎罗眉间红痕,神明脸上有神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会儿却无端在意起来。
阎罗很适合穿白衣,风度翩翩,仪态优雅,就像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可当他穿上这身黑色冕服,便透着一股不怒自威。他每身衣裳都很好看,这身是最气度不凡的。
塔纳托斯就要朴素得多,从相识到现在,这身黑袍就没变过。
同样一身装扮,初见时阎罗靠近,塔纳托斯只想躲开。而今他们并肩而立,这样近的距离,塔纳托斯却没再挪到一米开外,反倒有些发怔。
他已经知道这身衣裳的背后,承载的是什么。
“小死神,你不看花,只盯着我看做甚?”阎罗笑望他,“莫非我比花还好看?”
塔纳托斯猛地回神,羞恼地转过头。
……再怎么改观,阎罗那恶劣的性格还是一点儿没变。
塔纳托斯抬头,只见他们站在一条荒芜土路的一端。两旁开满大片大片的红色彼岸花,泼泼洒洒,连成艳烈的花海,绵延到看不见尽头的远方。放眼望去,美不胜收。
“彼岸花开在黄泉彼岸,所以又被称为黄泉的引路之花,花开花落各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阎罗摇着扇子,“凡人根据这花的习性编出一堆版本的凄美爱情故事,什么一对有情人受了诅咒,世世轮回相爱却不得相守,才守在黄泉路上等候,化为这彼岸花……真是佩服他们的想象力。我又不是写狗血小说的,怎么会写出这种命运。”
塔纳托斯问:“你可以书写人的命运?”
“命运主要还是天道定的。”阎罗回答,“我这本生死簿与这支判官笔,只是能为他们改写一点结局罢了。命也不是我想改就改的,需要耗费功德,不过这东西我不缺,我要改命的人也不缺。”
如果天道要人一生坎坷,处处碰壁,不得善终,阎罗无法消除那人会遇到的坎坷,却能让他次次平安度过,幸福美满。但让阎罗出手改命也是有条件的,那人必须身具大气运大功德,要有功德金光加身。阎罗书写时流转的金色因果之力,消耗的其实就是他们的功德。
每次大功德人物逝去,都会得到阎罗亲自接见。在阎罗殿中,阎罗会询问他们的心愿,从而提笔落字,抽取他们身上的功德,写给他们一个幸福的来生。
天道也必须承认他写的命运。
阎罗用因果之力满足私欲,例如把自己生日改到十月一日,消耗的是自身的功德。但他的功德是消耗不完的,世人皆受他惠泽,他为救世之神,有无量功德。只要万物尚存一息,他的功德就与日俱增。
塔纳托斯听完也不意外。完全掌握世人命运才是不可能的事。有个词叫逆天改命,改命就是逆天之事,能够跟天道抢到改写命运的权力,阎罗的强大难以想象。
西方有命运三女神,克洛托纺织生命之线,拉克西斯决定生命之线的长度,阿特洛波斯斩断生命之线。但她们其实也只是个纺线的,一条生命线中会遇到怎样的事,还是由天意决定,命运女神所决定的生命线长度,也是遵从天意。
想和天道抢命,是要付出代价的。
“所以彼岸花的来历是什么?”塔纳托斯问。
阎罗诧异地看向塔纳托斯:“小死神,你今天的问题好像格外多。”
“……”塔纳托斯,“我不问了。”
“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阎罗含笑,“彼岸花是一种赤莲,就是红色莲花。地狱有一种业火,叫红莲业火。红莲业火燃烧业障,若能在火焰中燃烧完业障而不死,便算清白无罪,但无论鬼神,大多一经业火烧灼便灰飞烟灭,根本等不到赎清罪孽——它的威力确实挺强。”
“彼岸花就是从红莲业火中诞生。”阎罗含糊不清地讲了下,就转移话题,“走吧,走过黄泉路,前方就是鬼门关。”
塔纳托斯心微微一沉。
地府的天色是黑的,无星无月,只有不见天日的暗沉,与希腊冥界如出一辙,明艳的彼岸花是这黄泉路上唯一的色彩。
这一点还是东方比较好,西方冥界土壤中唯一能够生长的只有冥石榴,味道还很不好吃。
塔纳托斯原是觉得彼岸花很漂亮,现在看去,却只觉得一片血色,触目惊心。
阎罗还是没有细说,业火之中怎么会开出花朵。
可塔纳托斯却听白无常说过,阎罗为与天道争天命,不惜满身业障,于无间地狱被业火焚身千年。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塔纳托斯一路心不在焉,等察觉到阎罗停下,已经来到一条河边。
“这条河名叫忘川,那座桥叫做奈何。”阎罗跟个导游似的介绍。
忘川河水看似平静,河底却镇压万千恶鬼,臭不可闻。可怖的鬼手会伸出水面,试图拉过桥的魂魄入河撕扯,水中万鬼齐哭,毛骨悚然。
塔纳托斯觉得这哭嚎有点耳熟,阎罗有段时间在客厅天天放阴乐,听的好像就是这河里的哭声。
“嫌吵吗?”阎罗见塔纳托斯不动,立刻道,“那我们换个地方。”
塔纳托斯摇头。他只是觉得阎罗音乐品味奇特。
“我们冥界也有一条科库特斯河,又叫痛苦之河。”塔纳托斯轻声说,“是由地狱服刑的灵魂眼泪形成,河面也总是发出这样凄惨的哀号。我习惯了。”
但习惯不代表喜欢。
阎罗心道,难怪刚开始放了几天阴乐小死神竟没动静。一是小死神社恐,二是确实没突破小死神忍无可忍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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