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檀无衣
“你不是带我来看蛇蛋的吗?”孟效说,“它们在哪儿呢?”
陆随牵住他的手,“跟我来。”
他们走到沙发那儿,孟效才看到侧边的地毯上放着一个毛绒绒的小窝,七颗莹白的小蛋就在窝里。
孟效跪坐在旁边,不敢伸手碰,怕碰坏了,只敢凑近去看,左看右看,可它们看起来和刚生出来的时候似乎没有任何区别。
“这里装了地暖,放在地上更暖和。”陆随在旁边说,“室温控制在25度,是蛇蛋自然孵化最合适的温度。”
孟效问:“普通蛇蛋大概需要多久能孵化?”
陆随说:“60到90天左右。”
孟效担忧地皱起眉,“我是在6月12号那天生出这些蛋的,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年了,可它们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它们不是普通蛇蛋,当然不能以普通蛇蛋的标准来看待它们。”陆随搂住孟效的肩,“担心也没用,我们只能交给时间。”
孟效抬头看向陆随,冲他露出笑脸,“那就等着吧,我有预感,它们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陆随说:“我相信你的预感。”
跪着看了会儿蛋,啥也没看出来,两个人就转移到沙发上坐着了。
湖水隔绝了外界的全部声音,这里安静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只属于他们俩的世界。
孟效靠在陆随怀里,仰脸看着玻璃天花板,间或能看到几只被灯光吸引过来的游鱼。
“这里白天能看到阳光吗?”孟效问。
“可以,”陆随说,“还能看到彩虹。”
“一定很漂亮。”孟效突然提议,“不如我们今晚就睡在这里吧?我想看看这里白天的样子。”
“睡下面还是睡上面?”陆随问。
“睡下面,”孟效说,“地毯又厚又软,躺上去应该很舒服。”
“那我上去拿条毯子,”陆随说,“再拿点喝的。”
陆随立刻行动,孟效跟着坐起来,问:“你从哪儿上去?”
陆随说:“从哪儿下来就从哪儿上去。”
孟效表示怀疑:“管道那么滑,怎么上?”
陆随笑了下,突然开始脫衣服。
孟效立刻懂了。
陆随脫光了衣服,第二次当着孟效的面变成了蛇。
变身的速度依旧快得看不清,一个眼花缭乱,通体墨绿的巨蛇便屹立在了孟效面前,蜿蜒的下-半-身几乎和同色的地毯融为一体。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孟效的心跳还是漏了两拍,他冲大蛇笑一笑,低声自言自语:“果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突然觉得这条蛇长得还挺漂亮的,太不可思议了。”
似乎听到了他的嘟囔,高昂着的蛇头缓缓向他靠近,再靠近,然后小心翼翼地在他下巴上蹭了蹭,才拖着粗长的身体向通道口爬去。
眼睁睁看着大蛇消失在通道里,孟效缓缓吁了口气。
根深蒂固的童年阴影不是一两次直面以对就能消弭的,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还需要再多多磨练。
陆随在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剩他自己待在这儿,就有点瘆得慌,孟效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他需要一些来自人类世界的声音。
短暂地等待之后,屏幕准备就绪,孟效刚举起遥控器,屏幕上自动弹出一个“移动存储设备”的小界面,有“打开U盘”、“图片”、“视频”、“音乐”四个选项。
显而易见,陆随在电视上插了U盘。
经过一些不太激烈的思想斗争,孟效点开了“视频”。
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孟效摁了两下遥控器,视频开始播放。
短暂的黑屏之后,高清大屏上突然出现了他的脸。
孟效愣住了,呆呆地看着。
镜头几乎要怼到脸上,他的脸占据了整个屏幕,俊秀的五官被放大,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他闭着眼,显然是在睡觉。
画面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定格在他脸上,就连轻微的呼吸声也被记录下来,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出现了一道低沉悦耳的画外音:“孟效,该起床了。”
孟效一下就听出来,是顾曲的声音。
视频里出现的,原来是十九岁的他。
十九岁的孟效被打扰了睡眠,不满地蹙起眉,呓语似的小声抱怨:“别吵……好困,再让我睡一会儿。”
顾曲低低地笑出声来,“再不起来,上课就要迟到了,我听说马原赵教授每堂课必点名……”
听到“赵教授”三个字,孟效条件反射般立刻睁开了双眼,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电视机前二十五岁的孟效想起来了,视频里的他刚和顾曲度过了痛苦和歡愉交织的初-夜,刚睡醒就面对顾曲的镜头,他羞窘交加,赶紧用被子蒙住了头。
“不许拍!”他的抗议从被子底下传出来。
“好,不拍了。”
一颗毛绒绒乱蓬蓬的脑袋缓缓从被子里探出来,然后是眉毛和眼睛,看到镜头还对着他,孟效也顾不上羞窘了,双手猛地伸过来,试图抢夺顾曲的作案工具,然而出师未捷身先倒,还没坐起来就哀鸣着跌回床上。
他的腰酸疼酥軟得仿佛快断了!
“怎么了?”顾曲急忙关切地问。
“你说怎么了?!”孟效恼羞成怒地答。
顾曲便沉声笑起来,听起来愉悦极了,屏幕外的孟效也不禁笑出声来。
正在这时,陆随回来了。
他变回了人,穿着卫衣短裤,洋溢着不输曾经的少年感。
陆随走过来,把左胳膊夹着的枕头、毛毯、衣服一股脑扔在沙发上,右手拎着的红酒瓶和杯子搁在了地毯上,说:“我好久没回来住了,吃的喝的都没了,只找到一瓶红酒。”
视频还在播放,孟效盯着电视,屏幕里,大学生孟效正在和他的初恋男友親親。
“我还是第一次看这个视频,”孟效说,“你当初都没给我看过。”
“我已经看了无数遍。”陆随坐在孟效身边,顺手把他揽进怀里,“陪我度过这几年蜕皮期的,不是电影和电视剧,而是你。”
柔情蓦然在心底泛滥,孟效伸手抚上陆随的脸,凑过去吻他的唇。
电视里,十九岁的孟效在和男朋友接吻。
电视外,二十五岁的孟效也在和男朋友接吻。
两个人,两颗心,一直近在咫尺,从未分离。
他们在失控前凭着顽强的意志停了下来。
陆随用指腹擦拭孟效紅潤的唇,哑声说:“你先把衣服换上。”
孟效“嗯”了声,顿了下,又说:“等会儿再换。”
某个部位需要两分钟来平复。
陆随微微失笑,即使在一起这么久了,他的宝贝还是保持着少年时的纯情,真是可爱极了。
电视里,视频的场景从床上换到了厨房,孟效依旧顶着鸡窝头,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白T,大言不惭地说要给顾曲煮螺蛳粉吃。
但他就是个厨艺小白,顶多会烧个开水,好在包装袋上有教程,他研究了半天,先把配料包按次序排列好,认真地像在做实验。
“和那时候相比,我的厨艺好像一点长进都没有。”孟效很有自知之明地说。
陆随说:“我会做饭就好。”
孟效说:“但总是让你做你也会烦的。”
“不会。”陆随笃定地说,“我喜欢的事不多,一件是摄影,另一件就是做饭,做喜欢的事怎么会烦呢。”
“那也不能一直让你做,”孟效说,“你教教我,让我偶尔可以替替你。”
“好,”陆随从善如流,“什么都听你的。”
孟效站起来,脱掉厚重的冬装,换上了陆随带下来的卫衣和短裤。
陆随打开了酒瓶,倒了两杯红酒。
他们背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边喝酒边看电视,看完了这支充满快乐回忆的视频,孟效又找了部电影。
电影的名字叫《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孟效说:“我特别喜欢这部电影的配乐,原声带循环了无数遍,但配合影像食用更佳。”
刚看了个开头,陆随说:“风景还不错,宝贝,我们去这里旅行吧。”
“好啊,”孟效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但是得有假期才行。”
陆随说:“下个月就有七天年假。”
“不行,”孟效说,“过年一定要在家陪父母的。”
陆随顿了顿,问:“那我能不能也在你家过年?”
孟效一偏头,撞上陆随满含期冀的目光,突然就很想逗逗他,于是故意摆出一副略显为难的表情,说:“我当然也很想让你陪我一起过年,可我爸妈不一定会同意。我知道二老都特别喜欢你,但街坊邻里人多嘴杂,我爸妈该怎么向他们解释咱俩的关系?”
“那还是算了,”陆随不假思索地说,“我不想让叔叔阿姨为难。”
孟效:“……”
这么轻易就打退堂鼓了?
意志也太不坚定了吧?
哼!
安静地看了会儿电影,孟效忍不住说:“其实也挺好解释的,就说你是宽叔叔的外甥,一个人过年怪可怜的,我爸妈就好心收留了你。”
陆随忍着笑,问:“那我住宽叔叔家还是住你家?”
“当然是——”孟效及时刹住车,故作矜持地说:“你自己看着办。”
陆随忽然靠近,在他耳边说:“不如你和我一起住宽叔叔家,我怕你晚上叫得太大声,打扰叔叔阿姨休息。”
孟效白皙的耳廓迅速浮起一抹红,他用胳膊肘把陆随搡开,小声说:“流氓。”
陆随欺身压上来,把孟效禁锢在双臂和沙发之间,灼灼的目光锁定他,沉声说:“那我就流氓给你看。”
呼吸中的热气混着酒气扑在孟效脸上,三分醉意瞬间发酵成了五分,脸红了,心跳加速了,他直视着陆随的眼睛,鼻尖蹭了蹭陆随的鼻尖,用沙哑的气音说:“来呀,谁怕谁。”
电影还在播放,看电影的人却做起了别的事,他们交/叠在墨绿色的地毯上,仿佛融为了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