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飞升 第42章

作者:重关暗度 标签: 打脸 仙侠修真 天之骄子 玄幻灵异

  书圣挥手道:“无妨,说吧。”

  “那纸鹤是一张符。当年虚云掌门请我们书院一位符师特制一批,却只有他独女陈红烛在用。即可追踪,也可传讯。陈红烛自幼娇纵任性,常常闯祸,虚云怕她遇险,自己救援不及,才让她带在身上。”

  掌柜看着众人惊讶神色,稍感自得:“这符,陈红烛只送过一个人!”

  “圣人面前还敢卖关子!”满脸横肉的肉铺掌柜笑骂。

  “不敢!陈红烛送的是一位外门弟子,名叫宋潜机。我曾听华微宗巡山的弟子讲闲话,说他长得好看,陈大小姐才送符,让他进出无碍!但这宋潜机不是符师,从来没人见过他写符。所以我不能确定。”

  “这宋潜机可是个名人。”院长笑道,“若真是他,倒容易了!昨晚这人在瑶光湖,摘了丰紫衣的鬓边花,听说丰家丫头的本命灵兽是一只百年难得的异火白虎,他胆子很大啊。”

  胭脂铺掌柜奇怪道:

  “他当剑买琴是送女修,但陈红烛从不弹琴,丰紫衣更不弹!他送了谁?”

  “还用问?当然是另一位弹琴的女修!”书圣突然开口,扬起桌上的奸商符,甩的哗啦作响:

  “混账东西。浪费天赋,荒废时间,大好年华不在家修炼,不写符练字,成天就知道拈花惹草,招惹是非!”

  但语气不像真生气,像在斥责自家后辈。院长心想,这可真难得,书院多少弟子排队想听他骂人,都听不上。

  小斫心想,您嘴上骂他,心里说不定觉得他像你年轻时。

  小伙计其实并不懂什么是“多情”。

  以前院长听院长笑话那些煞费苦心求机缘的人:

  “他们竟以为写几首酸诗,画几幅美人图,向女修们献献殷勤,就是多情了?装模作样,画虎不成反类犬,恐怕反而惹得先生不喜。”

  他也曾问过书圣,圣人说:

  “多情不是朝三暮四,三心二意。要对这个世界有足够饱满,足够充沛的感情,满溢出来,流淌在笔端,倾注在纸上,才成有血有肉的字。只要有了骨肉,不用笔笔无瑕,更不必字字发力。

  “心里到底有几分情,是真是假,话说出口骗得过别人,笔落纸上却骗不过自己!”

  院长道:

  “看来您对他很满意。”

  书圣摇头:“早了点。卫平我已看了一年,看他不能只看三天。我还要试试他。”

  “您想看他书画试表现?”

  “不,这张符已经看过。我要看些纸面上看不到的东西。我给他的,才是他的,他如果出手抢,就是他没这个缘!”

  然后书圣说了一番话。是试探,是计策,而且是连环计。

  听他说罢,众人不由面露苦意。任何一个攀登仙途的修士,都无法拒绝这种诱惑吧?那人只是个少年,又不是圣者。

  转念一想,各大家族为了给自家后辈铺路,设局的,演戏的,手段频出,这些年他们还见得少吗?

  真心不怕火炼,宋潜机是废铁还是金子,一试便知。

  小斫面上点头,心想您真不愧为墨池畔的钓鱼老手!

  虽然池里根本没有鱼,您也是老钓竿了!

  书圣像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笑道:“沽名钓誉,假作清高之徒,我见得太多。戒心难免重些。去吧。裁缝铺准备道具。胭脂铺花老板,你准备老本行吧。其他人随时协助!”

  “是!”

  书圣吩咐完,站起身踱步。他推开窗户,远望山景。

  华微宗各处人头攒动,春色盎然,唯有后山静僻如故。

  “那只鬼来了?”书圣问。

  “听说昨晚到的后山,紫云观的人没声张。除了我们和华微宗掌门,没人知晓。”院长答道。

  书圣轻哼一声。

  “他跟着追来,不过是想捡现成的!老不要脸!”

  楼中没人搭话,众人神情复杂。

  “这个人是我先找到的,他再敢跟我抢……”书圣想起去年关于卫平的事,冷冷道,“老夫要将整个墨池泼在他的棋盘上。”

第31章 尽收眼底

  华微后山没有铺砌石阶, 只有几条曲折小径,因人迹罕至而草深树茂。

  虽是上午阳光最强时,人一入后山, 仍被参天古树严密笼罩,如行漆黑深渊中。

  虚云真人与紫云观观主清微真人, 正并肩走在这条不见天日的路上。

  此时, 他们毫无一派之长、一方强者的排场, 身后只跟着两位年轻修士。

  那两人姿态端重, 步伐稳健,眼中却暗含期待,熠熠生光。

  一人身穿花青色法袍,花纹精细繁复, 明显仔细装扮过;另一人穿着件山梗紫的道袍, 素净清雅,颇有少年老成之相。

  若曾见过赶赴人生大考的学生,就能理解他们脸上的复杂神情。

  山路尽头,一座朱漆斑驳的小楼,静静藏在苍郁古柏间。

  四人一齐停步。

  清微转向身后两位年轻修士,淡淡道:“有无机缘, 命里注定,莫要强求。”

  虚云稍显严厉:“此事若成, 皆大欢喜, 事若不成, 也绝不可心生妄念,不甘纠缠。你二人可记住了?”

  两人低眉垂眼, 恭谨应是。

  清微望着小楼, 深一口吸气:“好, 贫道先去拜见……”

  “观主师兄!”一道女声打断他,突兀失礼,却清脆如黄鹂出谷。

  只见一位鹅黄衫少女笑意盈盈,蹦跳着跑出小楼:“你们可是要去见师父?”

  少女圆眼圆脸,柳眉弯弯,五官称不上十分精致美丽,却有种特别的灵气。

  盼顾之间,似巢中幼雀新奇探头。幽静、肃穆的深山小楼顷刻明丽起来。

  两位年轻修士本来暗自皱眉,心想棋鬼驾前,怎有如此不知礼数的小姑娘侍候,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然而等那少女奔至身前,两人与她对视一眼,不仅生不出丝毫恶感,甚至忍不住微笑,心想往后若有这样活泼灵动、单纯可爱的师妹斟茶捧棋,艰苦的仙途和棋道一定能轻松快乐许多。

  清微真人笑道:“鹂师妹,我与虚云掌门心中惦念师伯,前来拜访,但我们老家伙笨嘴拙舌,呆板无趣,怕惹师伯不喜……”

  少女听他介绍,仿佛刚才看见虚云和两位年轻修士,与他们见过礼。

  清微继续道:“这两个年轻后辈会点阵法,也懂点棋术,不如让他们进去,陪师伯下两局,解解闷。我已用望气术看过,他们都是命里有造化的,赵霖,姚安,来见过你们鹂师姐。”

  所谓“会点”当然是谦虚说法,若非百万里挑一的天才,谁敢带到棋鬼面前。

  花青袍的赵霖、紫道袍的姚安正要上前,少女却笑道:“客气了。我如何能算师父的弟子?只是师父年纪大了,身边需要一个添茶倒水、捧棋端药、说话凑趣的小丫头。师父真正的本事,我可半分没学到,实不敢当一句‘师姐’。”

  两人听她这样说,虽不敢露轻浮之态,却已生轻视之心。

  谁知少女话锋一转:“但二位道友来得不巧,师父仍在病中,刚服过丹药,吩咐暂不见客,失礼啦!”

  干净利落的逐客令。

  清微、虚云面色如故,丝毫不显失望,两位年轻修士却脸色涨红。

  他们今日只怕表现得不够好,没想到根本进不去门。

  修真界人人皆知,棋鬼已经病了很多年。一个久病的人,用生病作为拒绝理由,说明他实在懒得找理由。

  虚云听着少女活泼的声音,忽然生出些羡慕。

  不是羡慕棋鬼病得久,是羡慕他敢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因为他依然很强,就不怕被人知道他一天吃几次药。

  所以他“无事不可对人言”。

  念及自己突破失败后不敢宣扬,只能派心腹秘密寻找死海莲花,却被冼剑尘得知,让一个外门弟子前来传话,打他脸面。

  像自己这样,“百般顾忌”才是修真者的常态,不敢病,不敢伤,怕强仇上门,怕地位不稳。

  清微真人道:“叨扰了,我等这便告辞。”

  姚安僵立原地,欲言又止。

  赵霖换上搭讪女修的笑容:“仙子,我们……”

  清微忽然厉喝道:“先前说过什么?”

  两人被他威压一震,大惊失色,仓惶行礼告退。

  虚云慈爱地与少女道别,最后望了一眼花木掩映的小楼。

  每当他以为已经站得足够高,踞华微而睥睨四海,这些前辈的阴影就会重新降临,当头压下。

  病了这么久,到底什么时候才死呢?

  冼剑尘现在何处,又要什么时候才肯死?

  两人来时昂首,去时垂头。

  清微冷声安抚道:“勿要泄气,好好准备登闻雅会棋试。以你二人的天资和气运,就算无此机缘,日后仙途一样顺遂。”

  姚安只苦笑。心想话虽如此,与传承那人衣钵相比,其他机缘俱成末流出路。

  赵霖叹气道:“不知他老人家,究竟想收什么样的徒弟。”

  鹅黄衣裙的少女抱着一大捧野花,脚步轻快地跳进小楼:

  “师父,我把他们打发走了!”

  案前一位黑衣老者,闻声回头笑了笑:“做得好。”

  书圣好像永远气度雍容,穿着纤尘不染,雪白无瑕的长袍。他却正相反,好像永远睡不醒,身形枯瘦,满脸病容。

  少女疑惑:“我看那两人还不错,您真就不想见见吗?”

  “哪里不错?”

  少女不假思索:“长得还不错!不过下棋就算了,应该下不过我。”

  老者大笑。少女将满怀野花放上桌案,两人对坐编花环,气氛不像师徒,倒像爷孙。

  “昨晚落了一场雨,今早满山的花全都开了!”少女拂去花瓣上水珠,欣喜道。

  老者忽道:“昨晚本不该落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