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狐狸
他没管枪口,扑到归陵跟前,把陶尽来的手挥开,去看他的伤口。
归陵眯着眼睛看他,他一边眼睛都是血,有点张不开,韦安用袖子小心地擦,归陵的额角被枪柄弄了个一寸长的口子,血还在流出来。
韦安之前看科学部的资料,知道他是会受伤的,不做反抗的话,身体情况和一个普通人差不太多。
韦安说着“没事,你别动”,一副无力但拼命保护对方的样子,场面几乎显得温情。
那一脸是血的怪物看着他,阴森森说道:“你他妈才是脑子有病吧,韦安先生?”
“你觉得怎么样,”韦安低声说,“疼吗?”
陶尽来诡异地看着这一幕。
第十七章 “杀了他们”
韦安心惊胆战观察归陵的伤口,血勉强止住了,这人身体恢复能力还是比别人好一点的。
他们目光交汇,血的味道很浓郁,归陵眼神极为阴冷,周围一片血色,那些专业的人仍在兢兢业业地工作,制造这个反人类的屠杀现场。
陶尽来盯着这一幕,如果说他想看到韦安惊慌的样子,那么他是看到了。
他眼神倒不再完全是看到同行失势的恶意,有点复杂。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你大可不必装的好像真能开始新生活似的,秦卫,秦家对你不错,这辈子给家族办事是你的责任,但你干了什么呢,你在你养父去世后,让一家子死了个干干净净。”
“我不叫那个名字了。”韦安用压抑的声音说。
“你属于秦家,你再不满这都是事实,你接着应该干的事是去生殖部门预订新一任的家主回来培养,而不是闹出个大乱子,退什么休。”对方说,“当年你谈恋爱没有好结果,现在也一样,你违反了最基本的规则。”
韦安阴沉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陶尽来俯视他,韦安跪在归陵跟前,手上沾着血,还保持着担心和不安的样子。
整个画面很电视剧场景,是狗血、悲惨、看上去肯定不会有好结局的那种。
“你在想什么啊,秦卫,你把你的生活搞得一塌糊涂,本来事业不错的,但你就这么毁了。”陶尽来说道,“家族代表庇护,权力才能带来安全,我们都知道这一点,可你全都放弃了。”
韦安的头更疼了,开始偏执地觉得某个含糊的空间层面,真的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靠近,而非幻觉。
那噩梦般的实验总有一天会吞了他。
“你什么事也成不了,秦卫,你装成一副很深情的样子也没用,”他听陶尽来继续说道,“你根本没有这种能力,你是秦家养的,一辈子摆脱不了,搞这一出不过是抓个可悲的浮木罢了。
“退休生活,太可笑了,你这种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妈的,说不过他,韦安想,他是对的。
他看了一眼归陵,鲜血让那人很狼狈,对方也在看他,那是双恐怖片里死气沉沉的眼睛,等待着。
韦安低下头,按着额头,太疼了,令人暴躁。
他说道:“杀了他们。”
那场面非常可怕。
只是转瞬之间,对面一个高大保镖的半边脑袋就被斜着切了下来,鲜血喷溅而出,一部分洒在韦安的脸上,带着新鲜的温度。
有什么东西在空中悬停了半秒,韦安看到它,好像是……一把刀子,灰色的,锈迹斑斑,不知存在了多少年,黯淡不堪。
韦安从没见过这种样子的刀,太长了,很怪异,浮于半空。
接着他意识到,那是一条鱼。
大约三尺来长,极其尖锐,如幽灵一样悬在半空,肢体的一切都是为杀戮准备的。
它瞬间消失,下一秒,韦安听到背后重物落地的声音,一颗脑袋在视角的边缘滚动开来。
控制归陵的保镖已经死了。
韦安寒毛都立起来了,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看到归陵的杀戮现场。
相较来说,大厅的一切不过只是拙劣的模仿,这才是末日般的画面。
归陵动手的一刻,厅的光线都暗了下来,是速生地狱的“花瓣”,它们在归陵动手时像活物一样伸展,仿佛是某种阴暗的怒火在散发开来。
“花瓣”是古国时代就有一些废墟里科技的技术衍生,人们把那古老的力量拆碎,它们看上去残破,怪异,但可掌握。
但此时此刻,磅礴恐怖的力量从残片中渗透出来,四周发了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地板、玻璃和墙壁发生了变化,黑暗舒展,长出鳞片,透出饥饿。不是任何已知的生物,是从深渊中渗透出来无法形容的东西。
它摆出活物在战斗时的样子,鳞片竖起,回应着这场杀戮。
陶尽来站在对面,有一刻他仍是刚才那副看好戏的表情,在这杀戮发生的三秒钟内,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韦安有一刻看到他的脸,他看上去完全的迷茫,他对事业有一系列的规划,并且坐到了自己计划中的位置,他无法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
虽然其实他们都知道,这种可能理论上是存在的,你会在极短的时间把事情搞砸——尤其是在和古文明有关的事上,那甚至会迅速演化成不可理解的恐怖事件,连逻辑都找不着。
但当你杀死别人、清除障碍时总是意识不到这些,你总觉得当你计划了,努力了,事情就该照常运行。
韦安想着陶尽来刚才说的话,如果自己不离开,本应该会做的事情。
去申请诞生下一位的家主,反正受精卵都在那里,继续呆在秦家,其实也没那么难,他可以大权在握,照着自己的想法养育继承人。
韦安也知道陶尽来的想法,逮到他以后会发生的事。
他不会立刻杀了他的,而是把他废掉,折磨他,把他带回中央星域,最终卖给自己的某个仇家,赚上一笔。
陶尽来也会杀了归陵这个看上去和自己关系不错的“保镖”,杀前他会狠狠折磨他一番,做的时候他会让韦安在跟前,至少通过视频知晓细节,这一切是为了让他痛苦。因为他放弃了权力,践踏了命运,有大好机会,却走了错误的道路。
韦安熟悉这种人的做法,看过太多了,有时就跟照镜子一样。
但当此时思考这一切,他只感到筋疲力尽。
韦安站起身,他看到那把刀子一样的鱼在陶尽来背后悬停一刻,接着冲过来。
他一直想杀了陶尽来,但是这一刻,他突然对细节失去了兴趣,也许因为在这样的场合,所有的事都显得血腥和哀凉。
韦安转过身,视线的余光看到有血光一掠而过,这死亡如此突兀,如此简单,没什么可准备的。
对于归陵来说,这一切的权力、规则和斗争,都只是他瞬间毁灭的某件东西罢了。
韦安看也没再看一眼陶尽来的方向,朝玻璃墙边的仪器走过去。
“陶尽来手机给我拿过来。”他说。
他没听到归陵回应,但知道他会得到想要的。
韦安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踩过满地的血和残肢,来到窗边。
他根本看不清空气中那条诡异的鱼,速度太快了,又无声无息,带着股要屠杀尽一切的恐怖感。
角落有一抹炮火式的光一闪而过,可能是什么古文明武器,但像个视线边缘的幻觉,闪过一下就消失了。
十秒钟,人已经死一大半。
韦安可以想到归陵的样子,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他做这些事时没什么残暴或愤怒,带着没有目标的恶意,以一种近乎优雅的空茫状态进行那些杀戮。
而在这片血色之中,韦安头脑一片冰冷地思考,自己还是安全的。
所有知道“秦卫”这个身份的人都不在了,从那个绘声绘色给他描述“门”的佣兵,到路上遇到的知道他们身份的人,都在这间大厅里了。
他这个退休的身份还能维持,他还是韦安,是个好人,过着一种……美丽、悠闲、和平的生活。
韦安去查看仪器,旁边倒着几个技术人员,之前拿剔肉刀那个也在。
大厅的光在这无以计数漆黑的花瓣下显得怪异,这些东西如同来自远古的霉斑,其包裹下的光线呈现晨昏边界的样子,整个世界都是晦暗和亮不起来的,什么也看不清,什么都可能发生,主要是特别血腥和不可理解的事。
这才像是大规模的古文明祭祀现场,屠戮无声地,光线半明不暗,透着死气。
不远处,尸体的“门”静静地立着,整个场面充满了不祥。
韦安看到窗边终端的屏幕,上面全是列表和数据。
这东西界面是古文明常见的款式,蓝色平板而枯燥,有种原始的技术感。好像那恐怖的科技,都是由这些最原始的1和0构建而成的。
他一眼看到了七项空间黏合率数据全在狂飙,其中一项不知道是什么的——没人知道,古文明太多东西是用数字和代码表示的——高得吓人,已经红了,另几项是被带着升,全是橙红的,空间稳定值在不断下降。
他迅速伸手调高,但数据跳跃了两下,按键就灰了。
韦安呆了一下,接着才意识到,这几秒之内,数值已经高到越过了安全线,锁死了。
韦安惊悚地站了几秒。
这一瞬间,他头发都被冷汗浸透了,某个地方仿佛有极尖锐、有穿透力的声音传来——
他觉得自己几乎要叫出来,也许是让归陵设法终止这个局面,但是这个时候,周围的光突然亮了。
那是漫步者酒店有名的的仿自然的暖光,增长的速生地狱花瓣消退了,大厅变回了普通的样子。
韦安转过头,归陵杀完了。
在这仿佛坠入异界的二十秒内,所有的人,那些秘密工作人员、保镖和技术员全死了。
建筑里全是尸体,血腥味浓得让人窒息。
玻璃墙面恢复了光亮洁净,倒像是文明的一个薄弱幸存区,韦安看到上面映出自己的面孔,一边脸溅着血,但仍像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外面雨仍旧铺天盖地,商圈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城市如同无尽黑夜暴风雨中的船,倒映在无边的水中,被暴雨击打成无数破碎跃动的光点。
一支手机递过来,韦安转过头,是归陵。
那人脸上的血还没干,表情很平静,穿着韦安精心挑选的帅气外套,一副很完美的样子。他那条诡异的鱼消失了,把手机递给他的样子很正常,如同日常生活中会看到的场景。
韦安感到一阵寒意,也许因为他看上去太完美了,宛如一个不知来自何方噩梦的倒影,披着阳光、家园和幻想的伪装,但隐形眼镜几乎遮不住之后异兽般眼瞳的颜色。
韦安吸了口气,把这念头挥开,从归陵手里接过手机。
他动作尽量轻柔,好像可以不惊动什么。
手机屏幕已经锁了,不过号码就在里面,这是解开这班人阴谋的一个线索。韦安把手机放到口袋里,他对深层次的阴谋不感兴趣,但是既然信息送到了手边,那还是想办法查一下,好提前做准备。
“他们召唤了什么东西,从数据上看,空间发生了大规模黏合,锁定了我们,”他朝归陵说,“控制系统都锁死了——”
“没事的。”归陵说。
他侧头看着韦安,经过这一番杀戮,他自己的身上并没沾上血,只有之前受伤的血迹,还被韦安擦掉了一半,只像哪个富家子弟打了场小规模的架。
他眼神专注,声线轻柔,如果不知道真实身份,他说话像在讲情话。
“我会保护你的。”归陵说。
韦安听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