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不欢
“所以严格来说,他的心魔是无法面对的内心。”赭恒散人道。
郁辞舟看着江浅,不由想起了过往的许多记忆。
重逢后,江浅面上确实一直对他喊打喊杀的,可如今仔细想来,江浅几乎从未主动伤害过他,反倒是一次次为他疗伤,护着他的性命。
哪怕江浅曾刺伤过他一次,那一次也并非出于江浅的本意。
后来,江浅更是一次次地纵容着他的放肆。
如今想来,江浅从离开广陵大泽的第一天,就住到了郁辞舟的家里,那也是江浅在广陵大泽之外唯一的住处。郁辞舟从未仔细想过此事,如今才意识到,原来江浅从最开始,就已经对他表现出了最大的亲近。
还有什么是比和他住到同一个屋檐下更亲近的举动呢?
想起那些往事,郁辞舟才惊觉,江浅对他竟有那么多的信任和依赖。
而他自己几乎从未察觉到过这些被江浅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心思……
郁辞舟看着江浅,只觉得一颗心揪得生疼。
他的小孔雀,那么骄傲,却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而他竟还质问对方,为什么心里没有他的位置。
想到在船上时朝江浅发的疯,郁辞舟便懊恼地恨不得打自己一顿。
也难怪江浅会生他的气……
江浅迷迷糊糊睡了很久。
梦里他只觉自己的魂魄像是被扯开了一般,在他体内不断异动,疼得他近乎窒息。
直到后来,他的三魂五魄被一股妖力安抚住,他那感受才稍稍好转了些。
半睡半醒间,江浅睁开了眼睛,发觉自己正身处一个幻境中。
幻境中,江浅看到了凤凰妖尊涅槃时的样子。
红色的妖火自凤凰体内溢出,不断灼烧着凤凰妖尊的身体。
江浅快步奔向对方,却近不了凤凰妖尊的身,只能隔着距离看着对方。
“妖尊。”江浅开口唤道。
凤凰妖尊看着他,开口道:“事情办得不错。”
“我应该早些回来的。”江浅有些内疚地道。
他心想,若是自己早些回来,说不定还能见到对方一面。
凤凰妖尊看着他,神色有些复杂,道:“如今所有的真相你都知道了,是不是很恨我?”
“不。”江浅不住摇头,眼睛泛红,却说不出话来。
“你可以恨我,也可以怨我,左右我也不会知道了。”凤凰妖尊开口道。
他说着,周身的火焰越来越浓烈,几乎要将他吞噬。
江浅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妖尊,你能不能别走?”
“你身边如今有了那个兽族,已经不需要我了。”凤凰妖尊开口道。
江浅不住摇头,道:“不是这样的。”
凤凰妖尊对他来说就像是父兄一般,和郁辞舟是不一样的。
然而凤凰妖尊却没有理会他的话,只透过浓烈的红色妖火看着江浅,而后便化成火红的凤凰原身腾空而起,最后在空中发出一声凤鸣,继而消散无踪。
“妖尊!”江浅化出翅膀想要朝着凤凰妖尊消失的方向飞去,却狼狈地摔落在地。
这时他抬眼,却发现自己回到了平安巷郁辞舟的家中。
此刻,他的手里握着羽刃,羽刃正扎在郁辞舟的身体中。
郁辞舟体内的血不断涌出,顺着羽刃流到了江浅手上,江浅怔怔看着这一幕,目光中满是无措。
“对不起,我不……”江浅声音颤抖,眼底魔气不断溢出。
郁辞舟的血带着灼热的温度,不断顺着羽刃流到他手上,将江浅雪白的衣袖染红了一大片。
“我没想伤你,我没有……”江浅眼底魔气翻涌,情绪近乎崩溃。
而此时的郁辞舟却伸手按在了江浅沾满鲜血的手背上。
“阿浅。”郁辞舟开口,声音温柔而坚定,“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江浅怔怔看着他,便见郁辞舟将体内的羽刃抽出来,而后拉着江浅的手覆在了自己心口的伤口上。那伤口在江浅的触碰下渐渐愈合,而后恢复如初。
“你看,好了。”郁辞舟眼底带着笑意,抬手擦去了江浅的眼泪。
江浅那只手抚过郁辞舟原来的伤处,目光中带着些许难过。
这时,他眼前再次出现了凤凰妖尊的身影。
不过这一次,凤凰妖尊看起来只是个幻影,并不真实。
尽管如此,江浅面对对方还是露出了忐忑的神色,按在郁辞舟身上的手也心虚似的快速收了回去。
“哼。”凤凰妖尊冷哼一声,目光转向了郁辞舟。
半晌后,凤凰妖尊带着冷意的声音响起,对郁辞舟道:“待他好一些,莫要惹他生气,否则本尊饶不了你。”
凤凰妖尊话音一落,那幻影便消失了。
江浅视线渐渐模糊,最后身体一倾,倒在了郁辞舟怀里。
幻境外。
赭恒散人收回了按在江浅身上的手。
他目光看向厅内某处,那里还残存着凤凰妖尊刚刚散去的幻影,这是凤凰妖尊涅槃前,留下来的,为的是帮助赭恒散人祛除江浅的心魔。
赭恒散人盯着那处看了半晌,眼底闪过一丝怅然。
郁辞舟抱着昏迷的江浅,开口道:“他的心魔已经祛除了?”
“嗯。”赭恒散人开口道:“本以为他的心魔会比你的更棘手,如今看来却不是。”
赭恒散人目光看向江浅,笑道:“小孔雀这性子确实像凤凰,看着张牙舞爪,实则单纯得很,就连心魔都这么好对付。”
帮江浅祛除心魔,比赭恒散人以为的要轻松许多。
而江浅虽是只高阶大妖,那心魔却并不强烈。
这也是为什么,尽管他那带着魔气的半魂已经与另外的魂魄融合,这一路上魔气却也发作的不厉害。反倒是郁辞舟,自从上次从禁地出来之后,心魔就一直纠缠不休,还时不时就会失控。
“为什么会如此?”郁辞舟不解地问道。
“因为你的欲念太深,所求的太多,却又自觉求而不得。”赭恒散人道。
郁辞舟看向江浅,眼底魔气依旧挥之不去。
赭恒散人叹了口气,开口道:“待我休息一番再说吧,你且照看好小孔雀。”
赭恒散人说吧便朝外走去,郁辞舟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朝着赭恒散人的背影问道:“蛋呢?”
“蛋?”赭恒散人怔了一下,这才一拍脑门道:“差点忘了。”
他说罢又回身走到厅内某个角落,在里头的结界里取出了那个装着蛋的巢。
郁辞舟看向那颗蛋,发觉蛋依旧完好如初,与他们离开澹州岛前一样。
“原本早该孵出来了。”赭恒散人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道:“我哄着让凤凰孵,他死活不肯。”
赭恒散人说着,眼底又浮现了一丝笑意,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
最后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开口道:“如今你还是亲力亲为吧。”
说罢,赭恒散人便离开了。
郁辞舟捧着那颗失而复得的蛋,再看看昏迷不醒的江浅,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另一边。
赭恒散人离开那处后,等在外头的徒弟尧风便迎了上来。
“师父,您面色不大好。”尧风开口道。
赭恒散人淡淡一笑,开口道:“无妨。”
“我今日看着妖使大人的心魔似乎有些棘手。”尧风开口道。
“原本是想着,司尘能助我一臂之力,如今倒是好了。”赭恒散人叹了口气道:“他两手一撒,什么都不管了,倒是难为了我。”
赭恒散人说着又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天空的方向,似乎在寻觅什么,然而天上空无一物,就连一丝云彩都没有。
“妖尊涅槃,多久能重回世间?”尧风开口问道。
赭恒散人想了想道:“谁知道呢,或许明天就回来了,或许……”
后头的话他没说下去,但尧风从他的目光中推测,那大概会是个很久的时间。
“那妖使大人这心魔怎么办?”尧风问道。
“还能怎么办,又不能等着他回来,没个奔头……”赭恒散人道:“只能冒险一试了,待我缓一缓,便动手吧。”
尧风有些担心地道:“妖尊不在了,连个能为师父护法的人都没有。”
“干什么张嘴闭嘴老提他?”赭恒散人瞥了一眼尧风道。
尧风觉察到自己失言,忙闭了嘴。
“催着点豹子,让他赶紧将蛋孵出来。”赭恒散人开口道。
尧风一怔,问道:“师父是想等那只蛋先孵出来,再动手?”
“万一……”赭恒散人开口道:“届时岛上连个能孵蛋的都没有,哎。”
赭恒散人的心情显然已经坏透了,最后重重叹了口气,便匆匆走了。
江浅昏迷了足足三日。
这日他醒过来的时候,恰逢午夜。
江浅从榻上下来,见郁辞舟化成了豹子模样,正窝在屏风外的矮榻上。他那姿势端端正正,爪子半支撑着身体,俨然就是标准的“孵蛋姿势”。
时隔这么久,那颗蛋竟还没有破壳。江浅一边有些惊讶,但随即想到他和郁辞舟不在,岛上没人孵蛋,那蛋自然无法破壳。
江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孵蛋孵得投入,并没有醒来,便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