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乍光匣
越看越觉得有戏。
就连声音,都不自觉断断续续:“你,你……一定回被选走,真的!我说的一定是真的!”
这人紧紧抓握程陨之的肩膀,几乎带上哭腔:“你要被大人物带走,一定要把我们放出来啊!他们允许从牢房里挑人一起走的!”
“求求你,求求你,看在我给你指了条明路的份上,带我走,带我走好不好……”
他完全看见了生的希望,双手不住颤抖。
自从那年掉进迷雾城,在街上游荡,目睹了满城魔修吃人画面,差点天崩地裂,天昏地暗,觉得自己要永远葬身此地,再也无法逃脱。
老天啊,他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
后来,他绝望地想,说不定可以修习迷雾城的功法。
就算……就算他也变成了吃人的、有违伦理有悖天命的怪物,那也是。也是能活下来的。
再后来,知道了祭日。
他觉得他完了。
就算死了,他的灵魂也离不开这座城市了。
回不到故土,那再苟延生死的一段日子,又有什么意义。
他默默生活,打最累、最难的活来养活自己,走街串巷,只为卖出一个馒头。
只要遇到魔修,他倒头就拜,任打任骂,像条狗般被踹到下水道旁边,浑身沾满污水。
这些他全部忍了下来。
有一天,他遇见了个小姑娘,也是意外掉进来的。
那个姑娘要被人抱走做血食,他忍不过,冲上去点头哈腰,要把自己全部身家拿出来,赎她一个活着。
那点零碎的灵石被踹翻。
姑娘挣扎出了血痕,依旧被带走。
他被踹断双腿,魔修扬长而去。
这里的动静也惊动了城管巡逻,认为他不尊敬魔修,罪加一等,于是扔进牢房,做供品来。
什么都没救下来。
他的命也要没了。
靠着抹灰,他缩在角落里,侥幸没有被点做供品带走。
这下抓住了程陨之这个希望,他双臂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重重磕在了地上:“求求你,求求你,留我一条小命,我给你做牛做马……”
他的动静也惊醒了牢房内的其他囚犯,也纷纷意识到,离开这里的机会就在眼前。
无数双手伸来,要抓住程陨之干净整洁的衣袍下摆。
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从左到右,从下到上。
从昏暗的角落到充满灯光的另一头,紧紧地,盯着他。
“也,加我一个……”
“求求你,我也想活着!”
“让我离开这里吧……我好想,好想活下去啊!”
溺水的人想活着,他们也一样,要死死抱住能求救的对象。
程陨之后退一步。
他们的心凉了半截。
然而听那个漂亮青年蹲下来,平静地回答:“好。”
他半垂着眼睛,脸上光影明灭不定,是张好看的、沉静的面容,他眉眼间略有些惆怅,但同样的,无法抵消坚定的决心。
有人忽的想起,好像也在哪里见过他。
程陨之轻声承诺道;“我会带你们出去。”
框里当啷,隔壁牢房陡然沉寂。
栏杆之后,挤出无数张渴望到有些扭曲的脸庞。
那个人说的没错,程陨之果然是第一批作为祭品,被带出了牢房。
他们穿过长长的走道,阴暗一过,整个视野都跟着亮堂起来。
这外头,居然有这么个空旷而巨大的广场!
带着血腥味的微风从另一边刮来,不少人闻到味道,便开始哭泣。
狱卒将他们带上纯黑高台,拴在粗壮的木柱上。
时辰到了。
无数的魔修从广场之外涌来,占据这的一寸之地,用贪婪的目光舔舐站在高台上细腻的血肉。
程陨之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魔修,光明正大挤在一个地方,做这样可怕的聚会。
他们窃窃私语,他们巡视供品,就像买卖前的客人,用挑剔的目光打量他们。
一道目光凝聚在了程陨之身上。
第二道,第三道。
数道。
又有私语在魔修人群中响起,似乎是刻意说给旁人听的。
“中间那个,看上去真不错。”
“你想的太美了……”
“估计要被人带走,做血食?不可能啊。”
“也不知道要充进哪位大人的后院里,美人不见天日,可惜啊可惜,不如就现在填饱你我肚子,也算落得个痛快呢!”
“你还真不怕了?”
“怕?怕什么……反正练了这功法……”
而祭日的主角,也在众目睽睽之下抬上高台来。
程陨之望去,不由得倒吸口气,皱起眉!
台上显然也是魔修,然而他们似乎发生了异变,已然神志不清,脸上长满鳞片,长舌外吐,一抽一抽地卷动。
这模样,与海护卫何其相似!
他立刻想起白茨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们那里的废物,结果跑到这里来了。”
有一名祭司打扮的人上台来,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众魔修纷纷闭嘴,听他说话。
祭司道:“很遗憾,我们还有很多同胞,没有挺过迷雾老祖留下的孽障,陷入了无尽的迷失之中。”
又开始有人细细念起来。
例如“造孽”“你也不吃了”“没多少时间”等零碎的话语,程陨之几乎没听清完整几句。
只见祭司抬起双手,迷雾扬起,地面裂开。
一条宽敞的河流出现在广场左侧,河岸漆黑,尽头是无尽的迷雾,将河流的末端吞噬。
台面上那几个异变的魔修扭曲挣扎起来,面色狰狞,细长尖锐的指甲从手指尖长出,一道道将自己划伤。
祭司平淡地说:“这几个吃的太多,控制不住了。”
他的声音洪亮,略微一丝微不足道的邪恶:“希望大家引以为戒——”
这,才是这场祭日要举办的目的。
修行了迷雾城功法后,会忍受不住血肉的诱惑;
然而若是真的食用血肉,则会加速异变,到头来还是个死字。
还不知道来日里,会有多少人被迷雾城吸入,为了离开不得不修炼这功法,最终落得人不人,鬼不鬼。
于是祭司警告众魔修:忍受诱惑。
扑通,那几个异变的魔修下了水。
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见,他们在下水之后,长发脱落,迅速生长出在水里活动的脚蹼和鳍,脸上、身上均布满鳞片,睁开的双眼漆黑无神。
祭司高喊:“放血食——”
要放下血食,填满它们的肚子,再驱赶它们朝着尽头的迷雾游去!
程陨之当机立断,撕开手上绳索,抽出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捅入祭司心口。
将他一剑毙命,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剑光如电,将供品身上的绳索削断。
断裂的绳索落在地面上,而重获自由的供品僵持在原地,满脸无措。
他轻车熟路,一脚踩在死去祭司的尸体上,将手伸出去。
一瞬间,无数人将手伸过来,要搭在他掌心上。
程陨之轻轻握住最前面一位的手指,在台下魔修混乱的功夫里,示意他们一个拉着一个。
最前面的人腿软的几乎要跪在地上,但他撑住了。
他抬起脸,第一眼,便是程陨之平静的眼神,和领口垂下的那三个细小的金色流苏!
身后人一个接一个拉住手,不知旁人干了什么,接下来又要去哪儿……但起码知道,有人在救他们!
他心神恍惚,那金色的流苏在他记忆里重合,逐渐演变出两个人的身影。
叫道:“向导!是向导!”
程陨之露出一个懒散的、温和的微笑。
在第一个魔修上到高台,第一个法术打过来之前,他说:“抓紧我,走吧。”
秘法发动,供品原地消失,而程陨之则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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