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泽星佑
云曦早就死了,如今只怕肉身都化白骨了,又怎么可能变成眼前这个青年修士的模样,还拥有这般高强的修为?
“不错,轻飏,你母亲的确不是死于我手。”上官牧云长长地喘息了一声之后才缓缓道,“本座醒来之际,便已经被困在这具女人的体内。我已经死了数十余载,生魂被人拘去,在黑暗混沌中不知时日地等待了数十余载。”
所有人都陷入沉默,微凉的海风中,只有上官牧云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我记得我去世的时候,云檀渊还没有当上皇帝,不过是个举着清君侧造反的太子,那云曦更是可笑,就是个只知带兵打造的武夫罢了。而等我复活时,云檀渊已经登基四十多年,云曦也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位男后......”
说到这里,上官牧云嗤笑了一声:“我当初还以为他们二人不过是贪图彼此年轻俊美,等他们老了,便是灵公所谓以余桃予我的爱情破灭罢了。倒是不曾想,这两人还真让本座刮目相看。”
灵霄得意地扬起下颌,他挑人的眼光可不比董公子,就算是他年老发白,若是啃得剩了一半的桃子抛给檀渊,后者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上官牧云这完全就是废话。
“我的确不知是谁将本座复活,不过一直有个人在暗处与我联系,给我下发命令。”说到这里,上官牧云的声音变得越发虚弱,徐轻飏不得不贴近她的身边细细倾听。
“我从未见过那人的面容,他也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他也是近些时候才联系我,吩咐我要取回当初赠与檀渊那枚避水珠,前往东海将被镇压在海底的黑魔蛟放出。”
说到这里,上官牧云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灵霄和徐轻飏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盯着上官牧云。
“我也曾试图查出那人的身份,但是查了许久却没有任何眉目,不过,我现在能确定的是,他是天界下来的仙人......”
话音未落,上官牧云的眼底湮灭了最后一丝光。
“死了。”灵霄瞟了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突然出现的冥府使者。
寻常人类死亡后,魂魄会直接归入地府,但是若有修士死亡,他们的元魂就比寻常人强,若无冥府使者接引,魂力强大的元魂未必会顺从地归入冥府,会有不少人选择盘亘在人间。
除了他之外,再无任何人能够见到那两名白衣接引使者。
两名接引使者察觉到现场有上界仙君,立刻上前对着灵霄行了一礼。
灵霄微微颔首:“什么情况?”
其中一名面色青白且容貌俊秀的接引使者道:“回禀仙君,上官牧云在六十多年前死亡,但是他的生魂一直不曾出现,我们二人负责接引他的生魂进入冥府。不过此前,一直有人阻拦我们二人。今日他的阴魂虚弱,我们二人才能感应到他的存在,特意来将他接入冥府。”
话音刚落,便见到一名男人的生魂从上官牧云的体内站起。
男人容貌英俊,面白无须,正是当年上官牧云死亡时候的模样。
“带去吧。”灵霄淡淡地点了点头。
两名接引使者不等上官牧云浑浑噩噩的元魂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便一人压着他一只手腕,直接将人拖入地下。
看着这一幕,灵霄轻轻地摩挲着下颌。
逗留人界不肯下去的元魂,一旦下了地府,只怕有好一顿排揎要受着了。
毕竟冥府里的人,也没有几个是好脾气的。
“师兄,师父的遗体要如何处理?”胡薇小心地看着徐轻飏的脸色。
徐轻飏默了片刻:“我要带母亲回翠玉山,她最喜欢后山那片杜鹃花,我要将她埋在我们的家后面。”
那里的房子不过是一栋漏雨透风的木屋,却是他和母亲唯一的家。
胡薇的脸上露出几分心疼:“师兄,我陪你回去。”
徐轻飏要将自己母亲的遗骨带回去安葬,其余人也没说什么。
他对着灵霄深深地鞠了一躬之后,便带着母亲的遗体,和胡薇两人一同转身离开了。
见蠃鱼之灾已解,其余各派修士也都意兴阑珊地与楚寒衣告辞,各回各家。捞不着功德,所有人都悻悻而去。
“前辈。”楚寒衣转头看向灵霄。
自从知道这位忘尘修士便是他心心念念了数百年的那人之后,楚寒衣几乎算得上是对灵霄寸步不离。
这样怎么能行?
灵霄看了一眼表面不动声色,但是甩动尾巴的频率却越来越快的某天帝,知道这位帝君的心情也越来越不爽,便笑眯眯地让楚寒衣先去元帅庙里等他。
只等他在庙中接受了蠃鱼,到时候这番功德自然会计到楚寒衣头上。
楚寒衣对于灵霄的吩咐,几乎是一字不落地去执行。他立刻背着自己的剑,一言不发地往玉清元帅庙去了。
也在这时,云镜湖才终于得到了能与灵霄对话的机会。
“前辈,你们去了那么久,让我们好担心。”他挤到灵霄身边,睁着大眼望着灵霄。
灵霄瞧着小崽子的眼睛底下挂着一双黑眼圈,不觉有些无奈:“陛下这是,一夜未眠?”
不等云镜湖开口,站在旁边的沈灵君便替自家老大邀功:“陛下担心两位前辈的安危,夜不能寐,便通宵将何清严押解至安邑审问。”
“结果如何?”灵霄追问。
云镜湖抢先道:“我让沈大人先拿着丹书铁券,以先皇之名审问何清严。谁知道那何清严先前还仗着太后的关系,口出狂言,称先朝的剑难斩本朝的官,即使他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沈大人也奈何他不得。那时候我正躲在后面的珠帘听审,被这厮气得不行。”
“随后,我又吩咐沈大人暂且按兵不动,故意激他讲出更多的罪行。在他放肆得意的时候,突然出现,表明身份。哈哈哈哈,前辈您是没有看见那家伙的脸色,变来变去可太有意思了。”
云镜湖就像个在自家长辈面前邀功的孩子,越说越兴奋:“最后,我就吩咐左右,将他直接就地问斩了,尸首挂在城头曝尸三日,以示后人。”
“小镜子你长大了。”灵霄轻轻地感叹了一声,顺手捏了捏云镜湖的腮帮子,“处事也越发果断利索了。”
“对呀父后,我......”云镜湖突然用双手捂住嘴,眼神惊慌地看着灵霄。
下一秒,他紧张地上前捉住灵霄的手腕,语无伦次地吩咐所有人全部退下。
空荡荡的海滩上,很快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说吧,什么时候认出我的?”灵霄索性也不装了,干脆地在旁边的礁石上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家神色慌张的小崽子。
小崽子默默低头:“从一开始。”
第四十章 偷袭
灵霄深吸了口气:“从一开始?”
云镜湖偷偷斜觑了灵霄一眼, 见他似乎没有生气,这才扯着灵霄的衣袖小声告诉他:“父后您做的饭菜里总是爱放许多茱萸、肉桂和姜芥,味道十分特别。即使是您换了一张脸, 但是这做饭的味道却没有丝毫改变。”
灵霄闻言,想起在山神庙里自己一时兴起做的那顿饭。
难怪当时云镜湖吃得一脸复杂, 他还以为这小子是被自己绝佳的厨艺给征服了呢。
“那时候就认出来,却一直装作不知道?”灵霄似笑非笑地抬手,不轻不重地捏着自家小崽子的脸颊。
小东西,竟然也会在他面前演戏了。
谁知云镜湖的眼圈竟然逐渐红了, 憋着嘴倔强地望着灵霄, 这模样就和小时候被檀渊责骂了后跑到灵霄面前告状的表情一模一样。
灵霄见状立刻就慌了,马上放缓了语调:“怎么了?是不是父后方才太用力捏疼了?还是谁欺负你了?告诉父后,父后这就带上你君父一起去削他。”
云镜湖终于是憋不住了, 扑进灵霄怀里嗷嗷哭:“父后和君父你们先后离世, 儿子十分想念你们,但是在梦中竟一次都不曾梦见你们,直到前些时日才梦见过您一次。我曾听说, 有德之人死后会上天界封神, 我就知道父后和君父一定是上天做神仙去了。”
“只是,父后特意改头换面接近儿子, 我不知道是否是天界有什么规定, 不许您以真面目示人,更不敢揭穿您的身份。若是揭穿了, 您到时候要像七仙女离开董永那样离我而去该怎么办?”
灵霄看着怀里哭得伤心的崽崽,心中也是一酸, 这孩子都什么破比喻?
原来他家小崽子一直装不知道, 就是担心他会骤然离开。
难怪一路上云镜湖虽旁人都颇疏离, 独独亲近他,想来也是为了让他多在他身边陪陪自己吧?
轮回历劫之后,按照天界规矩,灵霄本该远离前世之人,但是这次是云镜湖自己将他认出来的,应该不算犯规......吧?
灵霄将征询的目光转向檀渊,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
檀渊淡然道:“无妨,你犯了哪条天规,本君就改哪条。”
灵霄:“......”
心里怎么就控制不住地开始膨胀起来呢?
总算是体验了一把祸国妖姬为所欲为的快乐。
“父后下界是为了处理公务,如今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灵霄继续捏小朋友的脸,“早晚也要回去的。多大的人了,还哭成这样。你这样,叫我和你君父怎么放心得下?”
云镜湖闻言,狠狠地擦了一把脸,坚定地看着灵霄:“父后不要担心,儿子日后一定会守好君父留下来的江山。”
灵霄叹了口气,轻轻地揉了揉孩子的发顶叮嘱:“你也不要过于勤政,帝王之术最要紧的是御人和制衡。沈灵君是个可用之材,你可以重用他。如今的大雍朝国富民强,兵强马壮,倒也平安康泰,你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檀渊倒是不赞同地哼了一声:“欲达高峰,必忍其痛。他身为帝王,九五之尊,自然要比天下所有人都辛劳。”
灵霄白了他一眼:“小镜子已经够勤勉了,你当谁都是你么,即使是日以继夜地忙活都不会觉得累。”
“父后,君父如今可还好么?”云镜湖俊秀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期期艾艾的表情。
虽然檀渊在时对他颇为严厉,但是却也照顾得十分细致周到。比起对云曦的依赖,他对檀渊的感情更多的是敬慕和尊崇。
灵霄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手腕上的檀渊:“他好着呢,能吃能睡的。”
“这就好,这就好。”云镜湖松了口气,但还是碎碎念地叮嘱,“君父他脾气有些刚硬,在人界做皇帝时尚能一言九鼎,但是你们如今在天界为神仙,想必那天界之中也分三六九等。君父若是受了上等仙人的闲气,父后你可得好好劝导劝导他,忍一时风平浪静。”
灵霄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我省得,你这小孩子不必瞎操心。”
这三界之中,能让檀渊受闲气的人只怕还没有出生。
唔,即使出生了也能让檀渊再给他塞回去。
“父后,你日后还能经常下界来看我吗?”云镜湖小声问道。
灵霄有些无奈:“你当我这是回娘家啊,还能有空就下来。天界规矩森严,若是轻易能下界,这人间不就神仙遍地走了吗?”
没有天帝敕令,就算灵霄是大罗金仙,也是不能想下界就下界的。
看着云镜湖的表情逐渐被失望取代,灵霄只能改口:“我尽量,行了么?”
谁让你爹不仅是人界皇帝,更是天界帝君呢?就是这么豪横。
云镜湖眼底的失望立刻被喜悦取代,他郑重地和灵霄对了对手指:“那就一言为定了。”
突然,一只纸鸢从远处飞来,正好落在云镜湖的掌心。
灵霄看过去,这是影卫用来传讯的纸鸢。
云镜湖抬手接住纸鸢,轻轻拆开了纸鸢后一目十行地将内容看完了,又把纸鸢递给灵霄。
“何清和死了。”灵霄轻轻捻了捻掌心的纸,一簇火焰突然腾空而起,将那张纸瞬间吞噬。
“影卫说她是突发癔症而亡,怎么会这样?”云镜湖满目茫然地看着灵霄。
灵霄却突然想起了被安置在城隍庙里的柳言卿和何清妙两只冤魂。
何清和因为拜了上官牧云为师,行事越发嚣张无忌,手里的人命又岂止这么两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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