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 第95章

作者:priest 标签: 奇幻魔幻 幻想空间 玄幻灵异

  他提起的嘴角还没形成一个微笑,神色突然凝固,猛地抬头看向白令放在一边的通讯仙器。

  白令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他那很少动用灵气的主上人影一闪,一把抓起那仙器。

  那一刹那,仙器上有一行熟悉得让人难以置信的字一闪而过,然而只一个影,没能完全浮起来,就又被什么抹去了。

  峡江对岸一阵狂风涌来,几乎吹散了周楹的发髻。

  岸边炮兵哗然,徘徊了二十多天的浓雾骤然散开,陶县重现人间!

  刚才那是什么?那到底写了什么字?!

  周楹眼睛里瞬间要滴出血来。

  陶县陆吾传出来的信里为何有他的气息?

  他不是……

  周楹脑子里万千思绪一时齐刷刷地断了片——他怀疑自己疯了。

  “主……小心!“

  白令一把护住丢了魂似的周楹,大宛边境上所有铭文大亮,遥远的玄隐山大阵沿南宛地脉扫过来,挡住了峡江对岸大部分的冲击。

  只见峡江水无端起了几十丈高的洪峰,像有巨龙过江,朝两岸拍了过来,被国境上的铭文挡住。

  白令百忙之中往那仙器上扫了一眼,见上面是陆吾发现陶县异状之后有些慌乱的汇报。慌归慌,但字仍写得横平竖直,公文似的规规矩矩、有条有理,一看就是靠谱的老田写的。

  这怎么了?

  白令心里讶异,也没有超出殿下预料的内容啊。

  下一刻,半魔的灵感陡然被触动,

  白令猛地抬起头,见天上升起一对月亮,一轮上弦月,一轮满月。

  而满月上烙着一道人影。

  “三岳这是……动了‘银月轮’?”

  三岳银月轮恰如玄隐山劫钟,随意下凡必引发天劫,若没有蝉蜕老祖护法,绝不能出现在人间!

  真有蝉蜕降世!

  奚平早有准备,将徐汝成扔出去的同时,他毫不贪恋从升灵战场上吸来的灵气,将剩下的顺着庞大的根系散进了地下。

  陶县——土地出名贫瘠的陶县一下发达了。

  连杂草都长出了一人多高,南蜀古瘴气林也没有这样郁郁葱葱过。撂荒多年的土地上,砂砾闪闪发光,竟呈现出类似青矿的质地。

  转生木混在其中立刻不突兀了!

  他才刚把灵气散出去,熟悉的桎梏感和压迫感再次传来,奚平立刻知道,破法实现,陶县返回人间了!

  他自由自在的神识立刻被拘了回去——只是这一次,除了徐汝成的络子和仙宫地下密室里的神像,他还多了阿响和林炽身上的转生木牌可以跻身。

  奚平其实感觉经此一役,自己的神识比之前强悍了不是一点半点,但他丝毫没有试着反抗,乖乖滚回去关禁闭——他的灵感在声嘶力竭地喊他快跑,有大人物来了,这会儿自由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他的神识刚从转生木中被拽走,随后,一道“月光”便从天而降。

  那“月光”落下时,所有狗命尚在的修士都在温柔的“月光”中闭上眼。

  “月光”如水扫过,异常生长的草木全部枯萎,闪闪发光的青矿田变得比之前更加黯淡,整个陶县几乎被这月光扫成一片大沙漠!

  最后,那“月光”来到蛇王仙宫,漫山的晚秋红登时被霜冻住了似的,张牙舞爪的藤条都僵在了半空,一簇皎洁的光落在九尺高的女人身上。

  周围一片黯淡,只有她的身影定格在了光里,让人想起金平最繁华的歌舞场中,追着名伶的舞台光。

  此时,天地就是她的舞台,这一出是她的独角戏。

  她仍伸着手,抬着头,大睁着双眼,似乎在够着什么可望不可即之物,周遭一片寂静。

  片刻后,天上传来一声沉沉的叹息,女人的身影像沙子堆成的一样,散了。

  陶县一片死寂,只剩蝉声。

第83章 不平蝉(终)

  峡江的水好似被月光牵引的潮,悄悄提起,又叹息似的落了回去。

  水下鱼群呆呆地悬浮着,被半魔事先种下的替身纸人从张开的鱼嘴里飘出来,不等浮上水面,就纷纷消失了。

  不光陶县,陶县周遭方圆百里全被“月光”扫过,悄悄潜入楚国,附在凡人身上的纸人也渐次灰飞烟灭。

  对岸的白令好像被火烧着了,要不是国境阻隔,他这污秽的半魔能被银月轮一瓢月光带走。

  他强忍灼痛没吱声,拦腰拽住周楹:“主上,若来的只是蝉蜕,我们还有机会。可银月轮乃天道,三岳请下天劫,道外通杀!不管您想拿什么东西,来日方长啊主上!”

  还拿什么东西……

  周楹蓦地转头:“他在陶县。”

  白令一呆:“谁?谁在陶县?”

  “士庸……士庸……你放开!”

  “啊?不是……”白令情急之下,双瞳陡然变白,贴在周楹身上挡灾的替身纸人化开,趁周楹心神震荡时迅速钻进他心口。

  周楹一下被定住,百骸中好像被灌了桶凉水。

  “属下万死。”白令把他捞回来,飞快地说道,“世子爷要是还在,他怎会五年不回侯府?您怎会一点都感觉不到?就算是他遗……遗留下的什么东西,那也不会在陶县这种穷乡僻壤啊,这地方与他有什么瓜葛?别说楚国地界,他都未必知道大宛渝州在哪!”

  周楹充耳不闻,死死地盯着对岸。

  他身不能动,人不能及,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无渡海底——被命运玩意儿似的拿捏着,心有摧山之怒,只是无能。

  只是无能。

  白令刹那间看懂了他眼睛里深重的杀机,闭了嘴,一言不发地跪在一边。

  而绝望的“月光”就那样扫过去了。

  三岳的银月轮与玄隐劫钟是一个级别的镇山神器,同属于灵山的化身。

  奚平曾“有幸”见过劫钟两次,都没看仔细:第一次他自己玩砸了,全靠端睿大长公主给捏着才没化灰,只恨不得那钟能敲快点;第二次他人事不省,睁眼时,劫钟已经只剩余波,周氏数十代养出来的魔物被那大钟敲入了土。

  直到这一刻,他的神识仓皇脱离转生木时,与那“月光”擦肩而过,奚平才明白,为何百代以来,古今狂徒们没有一个人敢明目张胆地挑战天道。

  为何周氏出了一代又一代的天才和疯子,却只能想出在海底养魔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馊主意。

  它不可违、不可逆、不可捉摸,像雷雨落地、逝水不归。

  它又无处不在,无声无息。

  生在其中的人习惯了一切,以为日月星辰皆属理所当然,轻狂不知敬畏。可是原来真正的天劫落下时,最傲慢不羁的灵魂也提不起丁点的反抗念头。

  秋杀影子似的,被月光抹去,在场所有人都跟着恍惚了起来,仿佛陶县惊魂二十天是一场梦。

  升灵尚有神智,筑基目光迷离,半仙们则几乎人人都一脸空白。

  一把火烧了妖藤的凡人们和夜色一起闭上了眼。

  破法是一场诞妄的梦,他们在梦里握住了自己的命,狂欢一场,等醒来就会忘了一切,依旧同牛羊一般温驯。

  唯独徐汝成,方才被他攥在手心里的人像化作一缕烟,渗进了他手心里,像是在他手心戳了根冰锥。“月光”一扫过去他就醒了,不明所以地看着同伴们呆滞的面孔,他才要爬起来叫人,耳边就传来太岁一声低喝:“别动!”

  与此同时,一片薄纱落在魏诚响身上。

  林炽的声音透过转生木敲在她耳膜上:“藏好,别看,别好奇!”

  魏诚响激灵一下,神智和记忆骤然回笼,伤处这才钻心地疼了起来。

  但终日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邪祟”都知道轻重,魏诚响硬是一声没吭,蜷在林大师给她的“纱”里一动不动。

  天上那轮多出来的满月好似被天狗吃了,一点一点黯成了古铜色,还挂在陶县上空。

  最后一缕月光烟尘似的落下,化作一个人影。

  随后“沙沙”的脚步踏过满地的枯草,那人缓缓从林中走出来,伸手在每一棵枯死的转生木上拂过,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此人身量颀长,看体型约莫是个男子,身上好像没有颜色。他一头毫无杂质的白发披散着,露出袖外的一双手跟惨白的衣袍不分彼此,脸上扣着张白纸质地的面具。

  那面具可太诡异了,上面没有出气和往外看的孔,就那么严丝合缝地扣在人脸上,像个贴了加官而死的活鬼。纸面具上用夸张的笔法画着五官,画上去的五官竟会动,时嗔时喜,表情一直在变。

  “他在找我。”奚平毛骨悚然,刹那间他有种本能的冲动,想将全部神识撤回仙宫地下密室中那个神像里,藏起来不去面对这可怕的蝉蜕。

  可是他的神识附在凡人身上“死”过太多遍,那时候挣脱不了,只能活生生地被拘在那等着承受, “逃”的欲望跟行动在他这里是分开的,习惯成自然了,奚平愣是没想起来这会儿他已经能自由收走神识了。

  一个只剩半口气的三岳修士颤声唤道:“悬无师叔……”

  升灵们听了这名字,不动声色地集体倒抽了口气——此人居然是东衡三岳的悬无长老,三岳掌门的亲师弟。

  悬无长老带着银月轮来了,基本就等同于是三岳灵山亲自从东衡溜达过来了。陶县一带地貌和气候都会剧变,来年还不知要牵连多少人。

  而这样兴师动众,就为了诛一个“两岁”的升灵!

  悬无长老摆摆手,飘渺的灵气从他浮着风似的袖子里卷出去,升灵们只觉胸口一缓,方才被逼得几乎干涸的真元顿时重新流转起来。

  悬无这才平平板板地开口道:“诸位前来楚国,助我诛邪除恶,是三岳待客不周,还请诸位见谅。”

  一句话把三岳以外的众升灵都给说得抬不起头来。

  外国升灵神识探出国境都是大忌,别说他们真人过来了,还灰头土脸地被三岳的蝉蜕大长老逮了个正着。

  这事要是说严重了,能挑起四国战争。

  悬无长老大概也不想搅合得天下大乱,因此一开口给此事定了调,说他们是“来帮忙诛邪除恶”的,这话虽然是为了平事,此时听着却越发刺耳——今天要不是三岳出了镇山神器,还不知道谁除谁呢。

  “不提这个,”悬无长老面具上的表情落在一个怒容上,冷冷地说道,“此地还有异物。”

  异物奚平:“……”

  升灵们虽不知道方才那些转生木是哪来的,但都看见林炽借那些转生木吸来的灵气打出了一道符咒,于是目光集体落在林炽身上。

  悬无长老身形一闪,几乎和那些或明或暗的目光同时,落到了林炽跟前。

  林炽身上登时有护身法器一闪,隐约流露出他背后司刑长老的气息。

  两大蝉蜕隔空对上,悬无长老微微一顿,停在林炽几步之外,缩回了那只死人似的手。

  纸面具上的五官浮动片刻,怒容变成了一个有点诡异的微笑,悬无缓缓地点了点头:“点金手大驾光临,幸甚。”

  林炽规矩地行了个晚辈礼:“悬无长老。”

  “林大师不必多礼,”悬无长老道,“你似乎知道异物是什么,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