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饮长歌
远处有人路过,看了一眼寒风阵阵阴沉沉的天色,又看了看站在公寓门口只穿着件单衬衫牛仔裤的青年,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羽绒大衣。
零下十度穿衬衫,不是脑子有泡就是脑子有泡。
路人急匆匆地走了。
从楼下到顶层柳桃李家有单独的电梯,两人一狗走进电梯,顾时绷着一张脸,抠着手琢磨这事解决的话地给柳桃李他们家开个什么价位比较合适。
以前对外交际基本都是交给顾修明来的,别说定价了,有的时候就连委托人,顾时都不一定见得着面。
顾时觉得老头子以前开的价格大概不高,不然他们的生活条件不至于一直比较拮据。而且对顾修明而言,利用苍梧一脉的传承来大量赚取钱财,有点侮辱传承的意思。
但是他又不是顾修明。
顾时看着电梯不停变化的数字,想着苍梧观的修缮的巨大资金缺口,捏了捏手指。
当地政府给他们拨款两百多万,但这并不足以将占地面积极广的苍梧观修缮好,更别说这些钱其实更多的是用作一些文物保护措施的。
顾时想着苍梧观里那些破落多年的荒芜院落,抿抿唇。
柳桃李透过电梯厢的镜面,小心地打量着顾时。
出于微妙的胆怯,他并没有好好的观察过这位年轻的……道长。
这位小顾道长,跟普遍概念里穿着道袍的道士印象并不一样。不只是衣着,还有言行作风。
而他先前去往的苍梧观,显然也并不如印象中那些旅游景点里的道观。
虽然干净,看得出有人在好好打理,但再干净也透着一股挡都挡不住的破落与荒芜。
看起来像是垂垂老矣的白头老人,连琉璃瓦上都生出了荒草。
……而且物质生活上看起来有些拮据。
柳桃李稍显迟疑地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他学画画,本能的会对周围的观察要仔细一些。
就比如他现在,很清楚地认识到,他旁边的小顾道长身上的服装,虽然洗得很干净,但确实已经很旧了;先前的茶水,茶叶大概是他没有渠道接触的,但茶具的质量却非常一般。
只不过这位小顾道长,对那一切的态度都相当坦然,并没有做什么遮掩。
顾时敏锐地发现了柳桃李悄咪咪的打量。
他抬眼,捉住了对方躲闪不及的视线。
顾时:“有什么问题吗?”
柳桃李欲言又止,最终抿唇,小心试探:“我看你家道观好像有些年头了。”
“嗯。”顾时点头,“确实挺多年头了,因为没钱也没什么人了,所以破破烂烂的,现在正在想办法筹钱做修复。”
“需要很多钱吧?”
“对啊。”顾时觉得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干脆利落道,“不仅缺钱而且时间很紧,因为我家老头子时间不多了。”
今年已经过了,距离顾修明大限还有三年半。
死后什么情况不好说,但怀抱着遗憾死去,总归不够完满。
柳桃李没想到会听到这种消息,有心想问问顾时需要多少报酬,但看顾时并没有提及这件事的意思,就默默把话憋了回去。
他还是个未入社会的学生,对金钱之类的事情有些羞于启齿。
一旁的祸斗看着直达电梯的数字变成了33,失望地呜咽一声,低下了脑袋。
他的希望落空了,这栋楼里并没有熟悉的气味,反倒是残留着一股腐烂淤泥的腥臭。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顾时也闻到了那股气味。
气味很浅,已经快要消散了。
柳桃李走进玄关,拿了双客用拖鞋,一回头就看到后边一人一狗一边走出电梯一边做出了轻嗅的样子。
柳桃李虽然已经闻不到那样浅淡的气味了,但看他们俩的动作还是意识到了什么。
他有些不好意思:“那是那一箱金条变成的烂泥的气味,我们不懂这些,之前不敢随便处理,但是实在太难闻了,前几天还是咬牙扔掉了。”
说完,他顿了顿,忐忑道:“没关系吧?”
顾时站在玄关看了一圈大得有些空旷的客厅,没在其中发现什么不好的东西。
“没事,只是普通障眼法,你们家没什么脏东西。”
柳桃李大大松了口气:“多谢了。”
他放下客用拖鞋,带着顾时和祸斗进了客厅,邀请他们坐下。
柳桃李给顾时倒了杯茶,又看向祸斗:“要喝点什么吗?”
祸斗晃了晃脑袋,表示不用。
柳桃李觉得不妥,最终还是给祸斗倒了杯牛奶,抱歉道:“抱歉啊,麻烦你们先等一下,我去叫我爸妈。”
“好的。”
顾时看着柳桃李趿拉着拖鞋离开客厅,伸手拿过茶杯。
他不怕烫,捧着茶杯喝了一口,扫视着这大得有些过头的房子。
这家里很干净,不如说,这户人家不仅没什么脏东西,还透着一股福至瑞象。根本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推算,几乎是肉眼可见的。
这一家人平时大概没少行善,家庭和人际关系应当也处理得不错,一进门就看得出来,这一家人都相当柔和。
顾时低头看了一眼祸斗,发现一直有些焦躁的獒犬也稍微安静了些。
重黎能找到这样的人家施以机缘,证明他还算从容,在毫无消息的现在,也算件好事。
藏在顾时衣袖内的赤红色游龙悄悄探出个头,蛇瞳扫过这片地方,发觉除了几个普通人类之外,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后,又重新藏了回去。
柳桃李很快就把他妈妈喊了出来。
近来柳桃李一家都宛如惊弓之鸟,没有休息好,虽然看得出柳母有稍微收拾一下仪表,但脸上的疲倦实在再明显不过。
柳桃李给他妈妈送上了一杯热水:“我给我爸打电话了,他正在赶回来。”
与柳母相同,柳父连上班都如坐针毡,不安得很,一接到儿子的电话,便即刻放下了工作。
他一边担忧着儿子是不是上当受骗了,一边又惴惴的期待着儿子是真的带回来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与他心情相同,柳母也稍显忐忑。
即便她已经在社会中摸滚打爬十数年,但这完全陌生的领域里着实令人不安——也让人多少有些恐惧。
在亲眼见过兄长变得神神叨叨,又眼看着一箱子黄金顷刻间化作烂泥之后,这一家人的世界观都受到了极其强烈的冲击。眨眼间从B市回到家里来的柳桃李,更是唯物主义价值观被扯得稀碎。
“这是顾时,是位道长,我……”柳桃李斟酌了一下用词,“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他的。”
然后他又转而准备给顾时介绍一下他的母亲,但柳母率先向顾时伸出了手。
顾时放开手里的水杯,跟她握了握手。
他礼貌地看了看这位女士,然后发现她身上也并没有一丝他所熟悉的模样和气息。
这真奇了怪了。
顾时百思不得其解。
柳桃李他没见过,这里他也没来过,刚刚乍见时隐隐约约的熟悉感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这位……顾道长。”柳母忐忑地起了个头,不知道应该怎么讲下去。
顾时暂时放下了自己的疑惑:“您可以放心,我目前没有在您家看到什么不对,先前那一箱金子,大约只是普通的障眼法。”
说着,顾时又伸手拿上了水杯,随手把它变成了一颗金豆豆。
“是像这样的普通法术,只是骗人的,并没有什么别的影响。”
柳母眼睁睁看着水杯变成了金子又变回了水杯,呼吸停顿了一瞬,回过神后一直紧绷的精神霎时一松。
“太好了……太好了!”她抖擞起精神,看了一眼顾时手里的白开水,转头嗔怪地看向儿子,“抱歉啊顾道长,孩子不懂事,我去给您泡壶茶来。”
“不用了不用了。”顾时阻止了她,“能给我一下柳桃李他大伯的联系方式吗?”
“这……”柳母阖上眼,叹气,“我们其实已经有一周联系不上他了。”
第八十一章
柳家爸妈跟柳家大伯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一周之前。
哪怕是发生了一看就不是正常人能解决的事情,柳父还是没有放弃规劝兄长。
他一直在试图拉他哥哥出去走走,到处看看,免得这位哥哥一直沉浸在什么“跟着神仙创造新世界”的大饼里。
倒也不是觉得这个事情不值得关注,生意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冒险精神,只是这件事情相对应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与虎谋皮尚有一线生机,跟已经是神话传说的神仙合作,实在是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毕竟神仙可不讲什么人伦律法,“新世界”就更不一定有什么正常的规则,就算有,上边还有神仙在,怎么也轮不上人类来插嘴。
指望别人的善心才能求得一丝喘息的空隙,这种生意怎么看都是赔死本的。
柳父觉得这个道理实在浅显,但已经上了头的柳家大伯却钻了牛角尖,怎么劝都劝不回。
到了一周前,柳家大伯与他们失去了联系。
“我们联系不上他,也去他家里找了,他不见了。”急匆匆赶回来的柳父神情有些颓丧,“他家里什么都没少,他什么都没带走。”
“查过监控了吗?”
“查过了,他没有出来,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别的……不太科学的方法……”
柳桃李的父母第一时间报了警,但也明白,遇到这样的事情,大约是无法从普通人那里得到结果的。
顾时自然也懂,他以前追着作祟的妖怪撵的时候,普通人类总是找不到它们的踪迹的,而这些妖怪,一发觉自己被发现了,它们往往又会在第一时间远遁深山老林。
要不是顾时也不是人,而且运气好,可以全凭直觉做事,在他以前不会法术只有一身蛮力的时候,八成也是抓不着的。
不过这一次,会比以前要轻松许多。
顾时拍了拍祸斗的狗头,问柳父:“可以带我去他家看看吗?”
柳父迅速起身,连连点头。
柳家大伯的房子在市郊,门是密码锁,柳父输了密码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