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玻璃时针
是将她独自留下的那位温柔谦和的老管家。
对方的白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低调优雅的银灰色西装整齐挺括一尘不染,浑身的打扮没有一处不合宜,此时正轻柔地推拒白虎往他裤子上蹭毛蹭血的恶劣行为。
她难堪地看了看自己沾着眼泪和污血的礼服,不必想也知道现在自己的脸有多难看,可是作为一名二等末流家族的普通贵族小姐,她根本没有资格在这儿发火,即使刚刚她差点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只能咽下恐惧和愤怒,好半天才嘴唇颤抖着说道:“先生,你把我独自留在这里,而它差点杀了我。”
管家先生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用他那柔和的语调说道:“这是您的要求,弗吉亚小姐。”
安吉莉娜捏着手心,难以掩饰自己的愤怒和不解:“我清楚地记得我是为求见三皇子殿下,商讨婚约的事来的!”
实际要露骨的多,她是被父母送来“培养感情”的。病弱的皇子殿下,如果能对不嫌弃他丑态的未婚妻生出情愫,这桩婚事的阻力将大大减小,而一位皇子对弗吉亚家族的帮助将是无穷的。
可怜的小姐。
管家先生在心里咏叹一声,然而他的神情仍然平静而淡漠,他说:“如您所愿。”
然后轻轻地推了一把白虎的背,使它朝安吉莉娜的方向走了两步。
安吉莉娜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随后才从管家的话中咀嚼出了令人恐惧的事实。
那就是,她的未婚夫,所谓的三皇子殿下,已经完全沦为了面前这头野兽。
她惊惧得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神经质地绞起裙摆,喃喃自语:“不可能的…太子殿下…婚约…”随即满眼希冀地对管家说道:“你们是在考验我吗?不要骗我了,这只是一头野兽啊,怎么可能是三皇子呢?”
管家带着冰冷的怜悯神情打碎了她的希冀,仍然是那副慢吞吞的语调:“全帝国都知道,克斯特钟响了三天。”
他顿了顿,眼中流露出一丝真实的不忍:“前太子殿下,如今的三皇子殿下,严重兽化,神智失常,被废。”
“可是…”安吉莉娜不死心地再次说道,“不是说殿下身体渐好,如今很是健康吗?”
管家先生看向白虎,没有再回话。
安吉莉娜的目光也随之移过去,看向那头体型庞大、背布花纹的野兽,被那双冰冷的兽瞳和毛下巴上凝固的血液深深地刺伤了。
的确,很是健康,可那是作为野兽的健康而不是英俊健美的三皇子阁下的健康!
她被骗了,整个弗吉亚家族都被骗了。
想到迫不及待地接下这桩美事的父母,这几日隐隐的骄傲自满,自己出门前的精心打扮。
安吉莉娜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她再也不能忍受这铺天盖地的耻辱,不顾所谓的贵族风度,颤抖着站起来想要离开。
管家适时地开口,他的神色依然平静:“您看起来有些虚弱,不如在这里稍作休整,弗拉会帮助您的。”
说着,他叫来了一个卷发的女佣人,让她扶着安吉莉娜离开了。
待到两人离开这间会客室,管家收起那副油盐不进的神态,从口袋里抽出一方手帕,半蹲下来,一面给慵懒趴下的殿下擦拭毛下巴和毛爪子,一面轻声地抱怨。
“瞧您这副样子,这可是新的西服,我真该换上园丁的工装再来见您。”
“弗吉亚家族统共就一个安东尼算得上体面人,您该看看菲克斯夫妇那副样子,谚语常说,授子以财不如授子以智,在他们家倒很灵验呢。“
白虎半睐着眼睛,粗长的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完全是一副不通人言的野兽模样。
小老头烦死了。
管家拎起一只毛爪,擦拭爪缝那点尚未凝固的血,好半天,有些落寞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在对白虎倾诉,又像是自言自语:“怎么办呢?殿下。”
回答他的是白虎的一个哈欠。
***
这几日的弗吉亚宅安静得可怕,与前几日的喜气洋洋截然不同,佣人们蹑手蹑脚,主人们不见踪影。
兰瑟有些担忧。
之前明明听嚼舌根的女佣们说有个大喜事,安吉莉娜和一位身份尊贵的大人订了婚约,前几日的气氛也非常好,可是自从那天安吉莉娜探望未婚夫回来之后,她便把自己锁在卧室里,再也没有出来过了,兰瑟偶然撞见叔父母,那神情说一句阴沉也不为过。
麻烦的事情非常多,兰瑟起了几天的大早,在首都星图书馆精神体研究区泡了几天,愣是没有获得一点有关斐蕊的信息。
那天母亲的影像完全震惊了兰瑟的世界观,斐蕊的能力和外观,简直像是幻想作品中的事物,如果不是参加了军校的检查,他甚至会怀疑自己的精神状态。
兰瑟照常拎着几本借来的大部头从小后门回家,才翻了几页,门就被敲响了。
是安吉莉娜的一个侍女,她低着头说:“兰瑟少爷,夫人请您到安吉莉娜小姐房间一趟。”
兰瑟拧了下眉头,问道:“我记得夫人说过我不能单独见安吉莉娜,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侍女抬起头,兰瑟注意到她眼角有一丝血痕,她有些紧张地答道:“夫人也在,请您快些吧。”
兰瑟无意为难她,便跟着她去了。
一团糟,这是兰瑟走进去的第一感受,原本装饰华丽精致的房间现在完全变了个样,地上乱七八糟地摊着书和花瓶碎片,仔细看还有些不明的红色液体,床上的纱幔被扯得稀烂,上面正蜷缩着一团被子,叔母坐在床边,叔父靠在窗边,两人一言不发。
见他进来,两个人都是眼睛一亮,像是见到了肉的鬣狗。
原谅兰瑟只能使用这种形容。
先开口的是叔父,他似乎找不到什么寒暄的话题,只能尴尬地说:“兰瑟来了啊,都长得这么高了。”
没有搞错的话,我应该是住在这个地方的吧。
说的好像几年不见的亲戚小孩一样。
饶是兰瑟也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吐槽。
叔父平时对他可没有这么和颜悦色,兰瑟不由得暗暗警惕起来:“叔父叔母找我有什么事吗?”
叔父犹豫了一下,说道:“安吉莉娜的婚事,你知道了吧。”
兰瑟不明所以,拘谨地笑了笑:“嗯,我知道。”
叔父做出为难的姿态:“是这样的,那边要求让安吉莉娜留下进行未婚妻考察,可是这完全不合礼数,我们也不是什么利欲熏心的小门小户,商量之后,对方允许安吉莉娜的兄弟姐妹替代,我们只有安吉莉娜一个孩子,所以你看…”
未婚妻考察,看来这一次叔父叔母攀上的是一流的大人物啊,如今还具备这种糟粕的家族,应当只剩下皇室和其他几个纯血贵族了。
可是这关他什么事。
兰瑟后退一步,神色是肉眼可见的抗拒:“我记得旁支那里也有几个堂姐妹,我一个男人,想必更不合礼数吧。”
叔父愁容更深:“正因为是男人才合适啊,那几个旁支女孩送过去像什么样子,叔父知道平时苛待了你,但是弗吉亚家好歹养了你十八年,只是几个月的事情,你帮这一次,叔父保证绝不会亏待你。”
兰瑟本能感觉不对劲,他还要上军校,怎么可能在某个地方呆几个月,他不假思索地拒绝:“叔父叔母的养育之恩我当然不会忘记,但是旁支应该也有几个堂兄弟可以问问,我还有事,就不在这里打扰叔父叔母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他离开后,这个乱糟糟的房间显得更寂寞了,一直沉默着的女人冷笑一声,尖锐地说道:“我就说,翅膀硬了,本来就没什么情分,光劝有什么用,不如照我说的。”
男人一扫愁容,面无表情地打开智脑,输入了什么,好半天,从松弛的嘴唇中吐出一句:“就那样办吧。”
第9章
兰瑟睡着了。
反常的睡眠,混沌的头脑和沉重的身体,像是在泥沼里苦苦挣扎却无法得救。
昨晚发生的一切事他都不清楚,但毫无疑问他已经不在自己的那个小房间里了,鼻腔充斥着一股毛毯的气味,拆新的工业品气息和阳光晒过的味道混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逐渐清明起来,力量渐渐回笼身体,兰瑟慢慢撑开眼皮,缓慢而空茫地望着眼前,虚软的手臂尽力将身体撑起,形成了一个不大舒服的跪坐姿势。
但此刻的兰瑟已经无暇顾及姿势问题了,他环顾四周,入目的是一个尺寸即便在贵族中也显得不寻常的待客厅,以低调优雅的酒红色和高贵沉稳的暗金色为主色调,壁画和家具俨然是仿古地球西式的某种精细奢华的风格,本该是严肃高雅的装修,右面的墙上却悬挂着一只巨大的兽头,从獠牙的长度和骨相上来看绝对价值不菲,更别提随意摆着的那两幅猎犬像,个人特色鲜明的笔触,应当是某位作品常驻拍卖行的画家。
无一不彰显出后来主人对野性的偏爱。
听起来本该乱七八糟不成体统,但受制于这座古老威严建筑的某种意志,这些显然是被后来加入的物件展现出了作为风格调剂品的潜力,为过时的古板肃穆加入了现有主人的活泼气息。
非富即贵,显而易见。
不难猜到,他真的被叔父丢进了太子府,除了前太子殿下,敢问谁能将安居在皇家园林的帝国一级危险动物挂在自家墙壁上呢。
倒也不算意料之外,只能说叔父动手太快,压根没给他逃跑时间。
所以所谓的未婚妻考察不过是幌子,事情绝对危险且利益不足,才会让叔父急急忙忙地将他这个无父无母在上流社会不曾留名的侄子送来。
他倒是不怎么担心自己的小命,近一百年的帝国政治尚算清明,即便除去贵族地位,第一军校的预备生也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身份。
当然,只是生命安全,虐待拘禁之类的就说不定了。
这样想着,典雅的装饰便显得格外阴森起来,脚下新换的地毯似乎也含着一丝恐怖的意味。
兰瑟稍加思考,兰瑟放弃。
完全没法反抗啊,他此刻手脚瘫软不说,太子府实在是一座庞大的建筑,大概走出大门十步左右他就会束手就擒。
意识的混沌大大增加了他反应的时间。
他怔怔地跪坐在地毯上,片刻后才抬起手腕试图启动那只旧旧的智脑,然后盯着那个加载的图标发呆。
直到嗅到一丝血腥味,耳中摄入轻微的风声,他迟钝的大脑受到刺激,瞳孔微缩。
但一切已然来不及,一只覆着毛发的兽爪轻轻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像一片羽毛那样轻,几乎没有感到丝毫沉重,却瞬间让兰瑟麻痹了大半身体。
那只兽爪到底没有落实,而是极快地收回了,随后这头珍稀生灵一晃身体,跃至他面前,得以让兰瑟见到它的全貌。
它看起来倒不那么饿,还有兴趣逗逗自己的小玩具,猛地凑过大脑袋嗅着陌生人类的味道。
该说是人类的无力反抗消极丧气还是小动物被冷血天敌盯上的浑身僵直束手就擒,兰瑟的大脑此时倒是有了一阵不错的闲暇,不再猜测其他事情,专心享受仍拥有健康躯体的每一秒。
真是非常非常美丽的掠食者,又靠得那么近,使兰瑟不由自主地欣赏起那白得不带杂色的皮毛和充满野性魅力的黑色兽纹,宝石般的蓝色兽瞳,长而微翘的威风胡须,嘴的裂口也那样完美,带着对称的微笑弧度,如果不是边上还挂着血水,完全可以竞选人与自然和谐大使一职。
欣赏完了,该死了。
兰瑟安详地闭上眼,幸运的话他也许能只失去一条腿或手臂什么的。
全看大猫心情了。
闭上眼睛更能感觉到这种小心翼翼的嗅闻,粗重的野兽鼻息喷薄在他脸上,从鼻尖到嘴唇,从耳朵到颈侧,最后,一个沉重的什么东西重重地磕在兰瑟肩膀上。
从质量和扎到他的毛发面积来看,应该是脑袋。
看来是打算先咬断脖子杀死,待到猎物毫无反手之力再进食。
没错,是相当鲜明的顶级掠食者作风。
就是动作有那么一点慢,在他颈边蹭来蹭去,毛发窜动扎得他很痒,湿润的应当是那些稀薄的血水,兰瑟尽量忍耐,心中还存有生的希望,如果对方能把他当成一个无趣的玩具拨弄两下就扔开那就皆大欢喜。
两分钟过去了,颈侧的大脑袋还在胡乱蹭来蹭去,间或湿润的鼻头嗅过他的肌肤,激起一阵战栗,它似乎觉得很有趣,小口舔舐了一下那片皮肤。
兰瑟整个人都为这一下舔舐剧烈颤抖起来,他没法继续闭着眼睛等死了,四肢恢复了些许气力,大脑也终于不那样消极怠工了。
这是一头饱食的被精心伺养的猛兽,它与人类的关系很密切,对他抱着感兴趣的态度,乐意开些猫科动物的小玩笑。
猫科很高傲很随心所欲,即便是小猫也会有这种明显特色,对方越是弱小恐惧,它们越是感兴趣,玩弄猎物的兴致越好,如若对方不好惹,或是亲热腻歪得过了头,反而叫它们甩甩尾巴无情走开。
或许他可以临时扮演一下喜欢动物且不能伤害的客人,以此让白虎厌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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